老家变迁记
我的老家是罗源南岸的一座海岛,名叫下屿岛。
说下屿岛是我的老家,是因为我的父亲曾经在这里生活和工作过。因为他对家乡真挚的爱恋,也让我与这个面积不到一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岛结下缘分。 我第一次回老家是在我六岁的那年。我印象很深,我是随我的父母坐船回来的。从我父亲工作的乡政府所在地坐一艘小船,船上挂着一张深红色的帆布,挤挤挨挨地坐满了年龄不一、衣着各异、神情不同的男女客人。这时,首先引起我兴趣的,是船中央桅杆上高悬的风帆。一位年纪较大的人手牵几条帆绳,坐在船艉,不停地地搬动舵杆。我看见他高昂着头,张着大嘴巴,一双目光直盯着风帆,舵杆在他的手中搬过来又推过去。一会儿,笑声突然响起来了。我莫明其妙,不明白船上的人们为何发笑。我朝我父亲看了一眼,父亲明白我的意思,便对我说,你瞧,没有风吹来,帆布软瘪着。没有风,帆船没有动力,就无法前行了。那位掌舵的人好像不情愿,仍然在吃力地搬动舵杆。过了许久,在一片洪亮的笑声中,有人喊道:你还是摇橹吧。不然,这样等风,半夜都难以到家的。约莫几分钟后,掌舵者终于放弃了帆索,架起了大橹。大约过一个钟头,帆船靠岸了。我以为应该已经到达目的地。哪想到,我随他们越过一条长城似的堤坝后,又坐上了另一只舢舨船。上船后,我父亲指着前方的岛屿对我说:看,这就是我们的家乡。这时,我向我的家乡遥望。发现,她处在四面环海之中,海面宽阔而平静,如一张蓝色绸缎。岸上的房子密密麻麻,还有袅袅升腾的炊烟。同时,我注意到,我所在的这艘渡船不像前一艘,它没有桅杆没有帆。一位中年汉子唉乃唉乃地摇着大橹。二十分钟许,我们的渡船终于抵达码头。码头自下往上成陡峭坡度。嶙峋的石头湿漉漉的,还长有青苔。几个渡客看见船已靠岸,争先恐后往码头上跳。结果,前面传来哭啼的声音。原来,一个人不小心滑了一脚,摔到在地。一听这哭声,船上的人马上应和:慢一点,慢一点。因为有了这提醒声,我被我父亲搂抱着上岸。这时,我才发现,那个摔倒的人的脸上流淌着鲜红的血水。一看血淋淋的头脸,我对老家美好的心情顿时消失。当父母亲带我一路走进村庄时,我的兴致如褪潮的海水一般,渐渐落下。海岛给我的印象是,血腥破陋。
十年后,也就是2005年的秋天,在我即将到大学读书的前夕,我又随父母回老家看望曾祖母。 这时,我的双亲已在县城工作多年。他们安排了一部轿车前行。我以为,轿车开到某地后,也像过去那样,再转两次的渡船。出乎意料的是,不到一个小时,我们的车子已经开进我的老家。一看,我禁不住咋舌,我少年印象中的下屿岛完全颠覆。原来那些破烂的屋子都到哪儿去了?哪些渡船为何不用了?父亲告诉我,因为大官坂垦区的开发使用,原来行船的那片海,全成了对虾和梭子蟹养殖的池塘。海岛南面的大海,也开发成了网箱养鱼区。我朝我父亲手指的方向瞭望,过去渡船经过的海域,已经被一排排的鱼网箱所替代。看过曾祖母后,父亲便带我上渔排看风景。这一看,真让我喜悦,网箱里竟然跳跃着各种各色的鱼。我养鱼的德莺表叔介绍说,金色的是黄瓜鱼、赤褐色的是石斑鱼、黑色的是包公鱼、红色的是真鲷鱼、银色的是鲈鱼和鮸鱼。表叔无不自豪地说,现在,吃海鲜是现捞现煮,纯粹是活的。我表叔就在渔排的小屋子里为我们来一场活鲜宴。让我首次饕餮到地地道道的各类海鲜。表叔说,你看,我们现在也住上你们城里人住的房子了。一看,果然是白墙红顶,高楼林立。表叔开船送我们上岸时,我才发觉,他开的小船,既不是当年的帆船和摇橹船,而是机动船。船艉小机器的引擎一拉,小船如脱弦之箭,飞一般蹿到码头。啊,原来滑而杂乱的码头呢?展现我眼前的已是一幅宽阔平整气宇轩昂崭新渔港景象。
这一回,老家给的感觉是——富饶富庶。 再一次回老家是在今年的春节。时隔十三年后,我们一家人应德莺表叔之邀,去海岛钓鱼。
初三这天上午,风和日丽。我们到达时,码头边已经停下不少车辆。在无处停车时,表叔引领我们将车开进海滨公园。下车时,我被公园里的风景迷住了。你看,矗立在海边上的一块块石碑,镌刻着下屿岛沧海桑田的历史。龙舟船的演进呀、古井的由来呀、凤尾鼻的传说呀、哪天通水通电呀,在这里即可明白海岛的古往今来。公园里除了观海亭、古船遗风、岛标、名人字迹、假山石等景观外,还有一处巨型视屏,滚动播放新闻消息和关于海岛的故事。表叔说,现在村里不需要开会,什么事只需要来公园一看便晓得了。再就是成年人甚至未成年人手上都有一部智能手机,一刷屏也全晓天下大事。一到夜晚,公园成了欢乐的海洋。五彩灯光一亮,音乐响起来,忙碌了一天的人们便开始在这里或跳舞或唱歌。那个欢腾雀跃的场面,看不出这里是偏僻的渔乡海岛。瞧,我这个当渔民的表叔,跳起舞来,比城里人更煽情更动感。 这一回,老家给我的感受是,文化文明。
表叔说,现在不养鱼了。我们将学着鼓浪屿,把海岛往绿色旅游方向发展。 闻此,我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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