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于大火的巴西记忆

　　吴衡

　　2018年9月2日晚 (北京时间9月3日早晨)，一条突发消息迅速占据世界各媒体首页：大火吞噬巴西国家博物馆。伴随新闻出现的，是触目惊心的照片，照片上，巴西国家博物馆壮丽的宫殿式建筑淹没在熊熊的火海之中，大火从博物馆的每一个窗口窜出，屋顶早已烧破，火光冲天，烧红了里约的夜空，博物馆前的广场上，佩德罗二世的雕像无声地矗立着看着这一切。人们惊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巴西国家博物馆，一座有200年历史、2000万收藏的国家级博物馆，遭遇了毁灭式的火灾。巴西总统特梅尔说，这是巴西人民悲剧的一天，200年来的努力、研究和知识付之一炬。而就在三个月前，这个博物馆刚刚庆祝了200岁生日，虽然这个本该大庆的生日因经费缺乏过得有些寒酸。

　　大火从周日晚7点半左右烧起，直至午夜才被扑灭。博物馆的2000万件藏品，包括大量珍贵的标本、文物、古籍，九成烧成了灰烬。在这些被烧毁的藏品中，就有博物馆最著名的一件文物Luzia，这是一位12000年前年轻女子的头盖骨，是美洲发现的最古老的人类遗骸。而来自庞贝的壁画，躲过了维苏威火山的洗劫，却没躲过这场现代的大火。

　　对于很多中国观众来说——其实对于许多西方观众也是如此——巴西国家博物馆并不是一个熟悉的存在。但实际上，它在巴西乃至拉美的重要性，相当于大英博物馆。它不仅有丰富的巴西本地的收藏，也有来自其他文明如古埃及、古希腊罗马的文物。一位英国记者用了一个虽不是很贴切，但比较直观的比喻：这如同烧了一个大英博物馆，外加一个白金汉宫。因为巴西博物馆所在的建筑本身，也是一件具有重要历史意义的文化古迹，它曾是葡萄牙王室、巴西皇室的旧址，1822年巴西独立的宣言也在这里签订。而博物馆直至1892年才迁入该地。所以衡量这次火灾的损失，要看两方面，一是博物馆，包括博物馆的收藏和研究；二是博物馆建筑，圣克里斯托旺宫。两者虽有重合，但依然有其各自的历史意义。而目前许多媒体报道，包括来自英语主流媒体的报道，都混淆了这两者。

　　巴西国家博物馆诞生于1818年，由当时逃亡至巴西的葡萄牙国王若昂六世颁布法令建立，定为皇家博物馆。建馆的目的是为了“促进教育、文化和科学的传播”。博物馆按照欧洲科学历史博物馆建制，设自然史收藏、图书馆、档案馆、实验室和展览。初期馆藏主要来自本地的一个鸟类收藏，以及来自欧洲的矿物、宝石收藏。

　　因是皇家博物馆，后又由巴西帝国接手，难免带有帝国式思维，表现出来就是求大、求全。所以博物馆馆藏从一开始就不限于巴西，而是放眼全球。史料记载，当时有观众参观之后抱怨，博物馆的巴西本土收藏太少。他们应是未能体会博物馆的雄心。

　　对于博物馆在自然史收藏上的扩大，以及在自然科学研究方面的成就，就不得不提到雷奥博蒂娜皇后。雷奥博蒂娜皇后是奥地利哈布斯堡王朝的公主，本身就是一位自然科学家。当她于1817年从维也纳来到里约嫁给佩德罗一世时，随她而来的还有一队奥地利一流的博物学家，他们不仅为博物馆开辟了一个植物园，也开始对巴西的自然资源进行探索、收集，极大推动了博物馆以及巴西的自然科学发展。

　　另一位皇后特蕾莎·克里斯蒂娜则在博物馆的古希腊罗马收藏上建功颇丰。她是两西西里王国的公主，早在意大利时就对考古有极大的兴趣，到了巴西以后更是注重收藏考古文物，并出资赞助意大利的考古研究，将出土文物运回巴西。2016年，巴西国家博物馆特别策划了一个名叫“特蕾莎·克里斯蒂娜：皇后考古学家”的展览，纪念她对博物馆以及巴西历史文化的贡献。

　　巴西国家博物馆引以为豪的古埃及收藏，其主要部分则来自佩德罗一世，他于1826年购买了一批来自意大利考古学家的古埃及文物并捐给了博物馆。这里还有个小故事：这批古埃及文物本来的目的地是阿根廷，但因海上封锁无法运输，佩德罗一世及时出手，成就了博物馆的古埃及收藏。

　　博物馆成立之初位于今里约市中心的共和国公园，1892年才搬入现址圣克里斯托旺宫。圣克里斯托旺宫最早是由商人埃利亚斯·安东尼奥·洛佩斯于1803年建造的庄园。1808年葡萄牙王室流亡到巴西时，埃利亚斯将庄园献给了若昂六世国王，由此成为皇家建筑，直至1889年巴西共和国成立。因此，严格地说，这幢建筑比博物馆还要大上15年。

　　这些早期的收藏历经200年的沉淀、发展、壮大，成为巴西乃至拉美最重要的自然历史收藏之一，却最终敌不过很多人认为本可以避免的一场大火。巴西民众认为，正是巴西政府对文化和历史的忽视，导致博物馆常年经费短缺，由此酿成了不可挽回的惨剧。

　　“周日的悲剧是一种全国性自杀，是对我们过去和未来几代人的犯罪。”巴西作家伯纳德·梅洛·佛朗哥在其专栏写道。

　　“我们国家本就没有政府，没有合法的总统，没有希望，现在，也没有了记忆。”一位巴西民众在Twitter上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