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
五年前,暑假,乡下,雨。
窗外的雨依旧滂沱,带着强烈海风咸腥的水珠泼洒在屋檐上,顺着黑亮写满沧桑的旧式木排门,划过斑驳如枚枚古钱的暗绿色苔藓,落在黝黑发亮的泥土上。
我和奶奶在掰花生,红仁从土黄色的壳里滚落,落在篮子里。奶奶穿着不知穿了多少年的花格子布的衣服,梳着利落的短发,银光,在乌黑中若隐若现。她一边熟练地掰花生,一边用方言和我聊天,雨声中,不时听见她的笑声。
小时候在乡下,总是嚷着去奶奶那儿玩,穿过两条街,便能望见那花格子的衣裳。这时候,奶奶就会笑呵呵地招呼我进门,从古朴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糖果、杏仁之类的点心让我吃,一个漫长的下午在老人的絮叨中不知不觉地度过,然后我擦了擦嘴巴,甜甜地和奶奶道别,走的时侯总是能看到她在门口,喊着下次再来,然后隔几天我再次光临。就这样一来一去,构成了我童年独特的记忆。长大之后,去了城市,和奶奶见面的机会少了,每次放假,我总想着回到奶奶身边去,吃她的零食,听她的絮叨。
“奶奶,我回来啦,我可想您了。”“呵呵,是吗,奶奶也好想你。”她一面笑着,一面递过来花生仁,“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好好玩啊。”我望了望外面,“可是外面雨这么大,怎么玩啊?难不成划船?”“哈哈!”奶奶笑出声来,脸上的皱纹随着脸的抖动一上一下。她捋了捋头发,说:“不过奶奶一辈子都在岸上,还没有划过船呢!”“是吗?奶奶,等我长大了,我们去河边划船好不好?”“真的?好呀!”奶奶又笑了起来,两个人心里都是满满地幸福感。
当时我认为,奶奶会一直这样,笑着看着我一天天地长大,上学,工作,未来的某一天一起划船,像当初说的那样,并且一家人常坐在一起,好不热闹。想想,很美好,但我还没准备好时,奶奶却病了。
不记得从何时起,奶奶开始频繁地出入医院。这一段时间,奶奶的身体迅速变差,病魔蚕食着她本就脆弱的躯体,几月不见,竟苍老了许多。她终日呆在家里,盯着发白的墙壁发呆。姑姑们便商议,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想买一辆轮椅,自尊心强的奶奶哪里肯,但最终拗不过她们,末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轮椅很快就到了。奶奶被人扶着坐上去,默默地,用手抚摸着轮椅,一下,两下,浑浊的眼里泛起了泪花,止不住地叹息。松驰枯黄的手上,已满是纵横交错的皱纹,岁月的无情已深深刻进她的血肉之中。
然而奶奶的病情并没有因此好转。从刚开始的上楼困难,握不稳筷子,渐渐地到拿不动筷子,嗜睡。因为中风,走路要人小心翼翼地搀扶,才能极缓慢地走,平时坐在沙发上,像个无助地孩子般地望着远方。
这个学期以来,每个周末我都要回老家,陪着奶奶,陪着她吃饭,搀扶她走路,陪她看听不懂的普通话的电视剧,陪她断断续续地聊天。她看着我读书,脸上是幸福却又带点忧伤的笑。
有时候聊到这个地方,她就会笑着说:“现在生活多好,以前多苦,要是你爷爷还在的话,一定会笑得合不上嘴的。”我不住地点头,不住地嗯嗯,随着她一起笑。笑着笑着,突然沉默,视线逐渐模糊起来,泪水顺着脸庞淌下,滴在奶奶手上,她却浑然不知。我无声地哭,泪痕在柔和的灯光下忽隐忽现,抵达至内心那片柔软的地方。
有时候,她也会叹口气,说“我以前多么能干,养十个孩子,喂猪,种菜,都是我,你说谁有这本事?”一边说着,一边还摊开了手掌比划了一下,“可是呀,现在这么没用,什么事都不会干,到底怎么了呢?”
怎么了呢?人老了。
我打开窗户,望着窗外阴郁的天空,我还是觉得,即使有一些东西改变了,而有一些东西却永远不会改变。
我仍然期待在奶奶的身体好转一些的时候,带着她去河边划船。温暖的下午,河水泛着太阳碎光,两岸花树依然,群山微风依稀。
闽江学院附中 初三10班
作者:陈子凡 指导老师:黄贤明
本文系初中组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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