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海攻坚

　　1949年10月15日，渡海解放厦门的战斗首先在鼓浪屿打响。10月16日5时许，解放军占领了石湖山、寨上一线，为后继部队开辟了登陆场。16日下午3时后，解放军十兵团各部队开始全线出击，迅速向南穿插，追歼逃窜之敌。

　　至1949年10月17日中午12时，解放军把企图从海上逃窜的国民党军残部压缩在厦大白城、胡里山炮台、曾厝垵一线海边，除少数上层军官和小部分部队乘舰艇逃跑外，其余大部分被歼被俘。

　　一

　　夕阳落进了海里，晚霞染红了海天。

　　“咣、咣、咣”……从屿仔尾、嵩屿等地解放军炮群射出的密集炮弹，拖着耀眼的弧光，呼啸着飞向鼓浪屿滩头。

　　10月15日黄昏，渡海解放厦门的战斗首先在鼓浪屿打响。为了保护鼓浪屿建筑群，上级命令，打击鼓浪屿的炮火只限在破坏、压制滩头和近岸的工事及火力点，不许向纵深延伸，攻击部队主要以步兵轻武器进行作战。

　　担任主攻的三十一军九十一师二七一团(济南战役中作战勇敢，率先突破济南城，战后被中央军委授予“济南第二团”荣誉称号)和九十三师二七七团4个一梯队营的船队，分别从海沧湾、沙坛湾起航，冲向鼓浪屿。

　　船队起航不久，海面刮起强劲的东北风，船队迎着风浪，艰难地向前航驶。出了九龙江口，风更大，浪更高，船只一会儿冲上波峰，一会儿跌入浪谷，机轮拖船的缆绳折断，队形被拆散，一条条小渔船散乱地在海浪中浮浮沉沉。船工们顶着风浪，奋力把舵划桨，尽力保持队形和方向，顽强地向鼓浪屿驶去。带着自家2条船、与丈夫和3个儿子一起出征的船工张锦娘一家5口的船队，载着“济南第二团”的勇士们，迎风搏浪，勇敢地冲在前面。在离岸百米处，丈夫黄进川和小儿子黄长义中弹倒下，张锦娘顾不上照看亲人，继续划桨操船，向着鼓浪屿冲去，还鼓励战士们英勇杀敌。

　　最终，张锦娘一家5口全部壮烈牺牲，为解放厦门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由于风大浪急，有的船只偏离了预定的登陆点，有的船只被漂回了对岸。保持在预定地点靠岸的突击部队，按照战前动员的“哪里靠岸、哪里登陆、船船突击、人人突击”的要求，冒着敌人密集火力，英勇地冲向滩岸。

　　在济南战役中荣获“青年战斗模范班”称号的“济南第二团”一连八班最先抢滩登陆，遭到国民党军猛烈的火力拦截。战士吴永涛腿部中弹，鲜血迸流，他咬紧牙关，忍着剧痛，奋勇向前冲击，不幸被国民党军一梭子弹击中，最终扑倒在沙滩再也爬不起来。两名战士穿过硝烟，刚冲到铁丝网前，就被地堡里射出的子弹击中，他们身子向前一扑，被挂在铁丝网上。

　　班长丛华滋掏出两枚手榴弹，一边使劲朝前投了出去，一边指挥战士张国荣赶快把铁丝网砍掉。两枚手榴弹一响，张国荣几个箭步跨到铁丝网边，两手紧握大刀，“咔嚓、咔嚓”几下，就把铁丝网砍断，两人趁势迅速冲了进去。张国荣利用地形，一会儿跃进，一会儿匍匐，一步一步地向一座地堡接近。在离地堡五六米处，张国荣一个箭步跃起朝地堡扑去，敌人“哒、哒、哒”射击，张国荣倒下。

　　这时，全班只剩班长丛华滋一个人，他咬住干裂的嘴唇，两手握着4枚手榴弹，先朝地堡外扔出两枚，刚爆炸又扔出一枚，然后迅速地扑到地堡上，把最后一枚手榴弹塞进射孔里。瞬间，火光一闪，一阵爆响，地堡哑了。他刚爬起来准备向前冲，远处一阵机枪扫射，他倒下了。他咬着牙忍着痛，一步一步吃力地朝另一个火力点挪动，鲜血从头部涌流出来，他再也爬不动了。八班全班壮烈牺牲。

　　“济南第二团”副团长田军率一梯队营一营前进，航渡中船只被敌炮弹击中，整个一梯队船只被风浪冲散。最终，他率二连一排在鼓浪屿西南山脚下抵滩。田军把全排21个人分成两个组，一组由他带领，另一组由排长刘重武带领，分两路突击推进。战士们用炸药炸开铁丝网，以强火力与爆破手相互掩护，攻占滩头碉堡，而后在敌两侧火力夹击中，奋不顾身跃到围墙根，架上梯子。

　　三班班长宸士兴第一个登上墙头，被敌人的机枪击中，栽倒下来，他用手捂住伤口，站起来继续往上攀登。副排长李荣和立即率领其他战士继续登梯上墙，被敌人的子弹射中了颈部。经过滩头岸边反复厮杀，一排的排长、副排长和战士大多壮烈牺牲。这时警卫员小张和战士小李拽起田军副团长往海边拖，连带一块木板，硬是把田军推到海里，让他随风飘向海中，并大声喊:“副团长，俺一定坚持到底，放心吧。”

　　九十一师炮二连配属“济南第二团”渡海攻打鼓浪屿。船只抵达鼓浪屿水际时，被敌人炮火击中，战士伤亡惨重。连队指导员赵世堂率领全连10多名战士强行登陆，突入前沿阵地，直插日光岩西侧制高点，最后只剩下他一人。这时，成群的敌人蜂拥而上，嚎叫着“抓活的”。猛然间，赵世堂摔掉枪，掏出手榴弹，拉开导火索，“咣”的一声巨响，与敌人同归于尽。

　　“济南第二团”团长王兴芳，乘二梯队营的船只被拖轮拖错了方向，果断地率20多名团指挥机关人员和警卫人员改乘汽轮赶往登陆地点指挥战斗。汽轮驶至距鼓浪屿海岸约100米处，被敌人炮火击中，王兴芳身负重伤，抢救无效，壮烈牺牲，年仅38岁。这位铁骨铮铮的齐鲁汉子，曾在兖州战役、胶东保卫战、济南战役、淮海战役、渡江战役、上海战役、福州战役等多次战斗中屡立战功，由一名贫苦农民子弟成长为共产党员、人民解放军团职指挥员。漳厦战役发起前夕，他妻子身怀六甲，他多么渴望新中国和平幸福的生活。但是，他深知自己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深知战争的残酷性。他向战友交代，请转告妻子:“如果这次战斗回不来，请她回老家生活，好好把孩子养育成人，做一个对新社会有用的人。”王兴芳还向他的战友交代:“鼓浪屿一战，如果我牺牲了，请把我埋在鼓浪屿山上，面向台湾，让我看着台湾解放。”

　　配合“济南第二团”攻击鼓浪屿的九十三师二七七团船队同样遇到强劲的逆向风浪，船队散乱，只有少数船只靠岸，在滩头遭到国民党军火力严重杀伤。鉴于鼓浪屿战斗严重受挫，10月16日拂晓，三十一军命令参战部队暂停攻击鼓浪屿。

　　三十一军2个团发起攻击鼓浪屿后，汤恩伯判断解放军的主攻方向在厦门岛南部——出九龙江、攻鼓浪屿、夺厦门港、断其退路。于是抽调兵力增援鼓浪屿，并把配置在厦门岛峰腰部的机动兵力向南调动，这就给十兵团的3个师从北部登陆厦门岛创造了有利条件。10月16日晚，十兵团突击部队突破厦门岛北部国民党军防线，迅速向南进击。三十一军命令九十一师再次发起攻击鼓浪屿。10月17日凌晨3点，九十一师二七三团胜利登上鼓浪屿，追歼残敌，至上午8时，完全攻占了鼓浪屿。

　　鼓浪屿战斗以先于厦门岛作战而开始，以首攻受挫而暂停，又借厦门岛北部登陆突破而最终取得胜利。就整个解放厦门作战而言，达到了十兵团要求吸引敌人，调动敌人，保证主力部队北部登陆突破的目的。同时为了保护鼓浪屿历史风貌建筑群，攻击部队的火炮只打滩头近岸，不向纵深延伸。为此，三十一军九十一师和九十三师2个主攻团特别是“济南第二团”付出了重大牺牲。

　　二

　　晚霞悄然消去，厦门隐入夜幕。

　　在鼓浪屿鏖战的激烈枪炮声中，一支船队趁着夜色从马銮湾鱼贯而出。

　　按照预定计划，三十一军九十二师二七四团一营、三营和二七五团一营3个主攻营，分别从霞阳、郭厝、鳌冠一线起航，对着湖里、石湖山、寨上一线冲去。

　　这是一片泥粘的滩涂。正面数公里的海岸线上，尽是淤泥、海沟、海坎、海坝。营长任进贵率领的二七四团三营乘坐海船冲在突击船队的前锋，率先抵达石湖山滩头。这时，正值退潮，船只搁浅，指战员迅速下船，趁着未被国民党军发现，踩着淤泥向岸上冲击。八连三排在石湖山西南侧抵滩。随排指挥的副连长范学海命令全排迅速下船抢滩。全排战士刷刷跳入泥滩，扑倒在一道道海坎上。重机枪手把枪架在海坝上，掩护全排冲击。挡在全排面前的第一道障碍，是一条有一个人深、五六米宽的海沟。高个子抢先跳进沟里，接应小个子通过海沟。这时，岸上的敌人亮起了探照灯，发出照明弹，把整片滩头照得通亮，轻重机枪和迫击炮一起压了过来。副连长范学海大声命令:“重机枪掩护，全排往前冲。”然后带头跳下海。紧接着排长吕德盛及全排战士一起跳下海沟，向前冲击。越过海沟，全排伤亡已近一半。过了海沟，就是一片深达膝盖的泥滩。班长管武斌和战士陶伏等主动躺在泥滩上，让机枪手用他们的身体架起机枪射击，掩护全排登陆。敌人的火力一阵紧接一阵压过来，副连长范学海和排长吕德盛的腿部先后负了重伤，他们俩拖着重伤的腿顽强地向前爬行，继续指挥战斗。八班长崔金安带领全班战士率先冲出泥滩，组织爆破铁丝网。由于爆破筒浸了海水失效，他带领2名战士扑向铁丝网，“咔、咔”几下，用大刀把铁丝网砍断，突入敌阵地，全排战士紧跟着冲了上去，占领了一段40米的战壕。三排立足未稳，敌人的各种火力铺天盖地压过来，用一个多连的兵力从三面向三排反扑。全排战士奋起抗击，勇敢拼杀。机枪手吴子清发现左后侧水泥堡有大批敌人向他们冲过来，他“蹭”地站起来，端起机枪，居高临下向敌人扫射，把企图冲过来的敌人阻挡在全排阵地前，自己壮烈牺牲。三排利用已占领的战壕，连续打退了敌人的3次反扑，伤亡惨重，全排83人只剩下13人。八班长崔金安组织全排仅有的13人，继续顽强抗击敌人一次又一次的反扑。最后趁敌人向后收缩之机，在重机枪掩护下，集中兵力向敌人地堡方向突击，夺占了石湖山西南侧的水泥堡，歼敌1个排，控制了要塞，巩固了登陆场。他高呼:同志们，不顾一切代价，坚持守住阵地，掩护后继部队登陆，把新中国的五星红旗插到厦门岛上。战后，这个排被三十一军授予“登陆先锋排”荣誉称号，八班长崔金安荣立“特等功”。

　　当二七四团三营八连三排率先在石湖山抵滩拼死血战的时候，该营七连、九连的一些班排也先后零散在石湖山、寨上陆续抵滩登陆，冒着敌人密集的火力，蹚着海水，冲过海沟，踩着淤泥，砍断铁丝网，勇猛向岸上冲击，攻占了一个个地堡、据点。16日凌晨2点许，营长任进贵率该营七连二排抵达寨上西北侧。这时，根据团指挥部的命令，由任进贵统一组织指挥在这里抵滩的本营和兄弟营的部队涉水向岸上偷袭。七连二排拽着敌人抛在水里的一条准备用来引爆炸药桶的铁线向岸上前进，为突击部队探路并作掩护。他们上岸后，即被敌人发觉。排长于党秋当机立断下令全排发起强攻。经过短时间的激战，占领了两幢房子，歼敌一部分，俘敌30人，攻占了这个登陆点。这时，敌人用两个排的兵力进行反扑，七连调整组织兵力，连续打退了敌人2次的反扑，牢牢占住这个登陆点。二七四团一营、二七五团一营有几个班排也投入这里的战斗，扩大了突破口，巩固了登陆场。

　　继营长任进贵率二七四团三营在石湖山一线抵滩突击之后，营长王保田率二七四团一营在寨上抵滩。全营指战员踩着淤泥，冒死向岸上冲击。经数小数激战，仍然打不开突破口。这时又开始涨潮，一些战士陷在淤泥中被活活淹死。指战员们发扬一往无前的精神，继续顽强向岸上冲击。一些战士跪在泥滩里，用双手托起轻重机枪的脚架，让机枪射击掩护部队前进。当部队前进到离岸上50米左右，敌人用照明弹、探照灯把滩头和海面照得通亮，各种火力一起压了过来，突击部队遭到重大伤亡。战斗进行到下半夜，只有少数部队突击上岸。这时，营长王保田把已登陆上岸的60名干部战士集中起来，向敌阵地突击。两门60迫击炮6发炮弹准确地落在寨上山头上敌阵地。二连七班副班长陈勤趁着炮弹爆炸的烟幕，抱起炸药包和一束手榴弹，跃到一个水泥堡旁准备爆破，但因炸药和手榴弹浸水拉不响，眼睁睁看着地堡里的机枪向登陆部队吐出疯狂的火舌。在这紧要关头，他奋不顾身，抱起炸药包堵在地堡的射孔，准备让敌人打响，与敌人同归于尽，掩护部队突破。地堡里的国民党军被陈勤的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慌了，急忙往后逃跑。陈勤迅速从射孔钻了进去，抓起一挺机枪，追着逃窜的国民党军扫射。黎明时分，二七四团一营攻克寨上，把五星红旗插上了寨上山。

　　营长刘金文率二七五团一营于16日4时许在石湖山南侧抵滩登陆。一连一排长牺牲，副排长杜树和带领全排顽强战斗，炸药包被海水浸湿不能爆破，他指挥机枪组掩护大家爬过铁丝网。前进中三班班长、副班长都牺牲了，战斗小组长刘万贤代理班长指挥。一连一排打退敌人3次反扑后，全排只剩6个人，副排长杜树和再次组织冲锋，一鼓作气冲到水泥堡下，向机枪射孔塞进手榴弹，拿下了这座地堡。二连二排排长王德民率领该排和三排七班趁势夺取两个敌堡，打退敌人多次反扑，顽强守住阵地。

　　至16日5时许，三十一军九十二师3个突击营胜利突破并占领了石湖山、寨上一线国民军防御阵地，为后继部队开辟了登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