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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娘去散步

2018-04-10 11:12:01  来源:福州新闻网
  

  娘说:“散步去!”

  我说:“去哪散步?”

  娘说:“你跟着就是,村子巴掌大,还能散到哪去?”

  记忆里,还真没和娘散过步。春节刚过个把月,路两旁悬挂的红灯笼还没撤下来,像花儿;高杆灯笔直地站在两侧,像列兵;每隔一段距离,路牙边就蹲着个绿色的铁皮垃圾桶,像青蛙。

  娘说:“以前呢,忙得很,天没亮,就得起床了。一早呢,要准备早饭。咱乡下人,地里刨,早起吃干饭,经得起饿。还要煮猪食、喂鸡、洗碗、挑水、洗衣服,感觉没忙出啥事,就晌午了。晌午呢,吃好饭,就要下地赶水薅草。咱乡下人,饭桌上的菜,没有买的理儿,再说去镇上,不容易。日头挂西,又得做晚饭了,长嘴巴的,一日三餐,不得闲。摸黑了,还得缝缝补补。这不算啥,到了农忙,后脚跟就不着地了。”

  迎面过来一个人,是水伯,背着双手,迈着八步,脸上的皱纹欢快地扭动:“哟,胜伢,什么时候回来的?过年怎么没回来?”

  我递过去一只烟:“昨天到家的,过年忙,走不开。”

  水伯接过烟,横在鼻孔下嗅了两息:“好烟哩。”然后将烟架在耳朵上,哼着方言老调,悠哉地散他的步去了。

  娘说:“以前呢,恨不得一天掰成两天用。现在呢,一拧水龙头,水就出来了;还有热水器,成天为你候着;把米放电饭煲里,自己熟了;洗衣服,有洗衣机;天热了,有空调;用不着抢茅房了,往马桶一蹲,水箱一按,干干净净了。这日子,神仙似的,娘已经很满足了。可是太闲了。喂了鸡喂了鸭,种了菜种了花,还是太闲了。菜不会说话,花不会说话,鸡呀鸭呀,也不会说话。娘闲下来,听闽剧,看电视,去散步。这条道儿,自打上了水泥,村里人都喜欢散步。说散步好,清爽透气,保身体,自己舒坦,不给儿女添麻烦。”

  一道声音从身后追过来:“这不是胜伢吗?”

  我回头一搭眼,看见三叔公夫妇,正手牵手挪着步子。

  刚聊上两句,三叔公打发我们:“你们逛你们的,不要等我们,我们步子慢。”

  我们继续往前走。

  娘说:“只要没下雨,三叔公老两口都出来散步。他们感情好,进进出出,手不离手,热乎着呢。散步好,有人陪着,就更好了。这路要搁以前,想散步也没地方散。坑坑洼洼,走一遭,满裤腿灰。你小时候,有个晚上,下过雨,看见一块石头,蹦过去。你猜怎么着?掉水坑里了!那水坑,月亮一照,白灰灰的,石头似的。”

  我记起来是有那回事。

  娘说:“呶——看见那口井了没?咱村就一口井,挑水洗衣,得排队。你腻着娘,每次都跟着去,有次差点滑进井里,幸好被春香姆姆拉扯住,把娘吓出一身冷汗。”

  不知不觉逛到了石拱桥上。

  娘说:“这桥刚建好时,你才十岁,猴子一样来回跑。你可高兴了。以前,没有桥,过河只能踩石墩,高高低低,河水又急,每次过河,你都像只大螃蟹,双手双脚箍在娘背上。”

  一辆小车从村口那棵老榕树下逶迤过来。

  娘说:“估摸是来玩的人,咱村上电视了,来玩的人,一拨一拨的。以前咱村穷,要赚钱,得往外跑,现在条件好了,在家就可以赚钱。村口开了两厂子,天天招工。家乡呀,跟以前不一样了,回来也是可以的。你虽然在外面买了房,但村里还有你的三分地呢……”

  我听出来了,娘絮絮叨叨,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就是想让我回来。娘并非不懂。内心的焦虑,我不说,但娘知道。娘是孤独的,爹去世的早,姐又嫁得远,我每次回来,都像打秋风。今年春节,因为生意上的事,我连家也没回。这么多年来,娘一个人生活。娘不求子丑寅卯,就指望亲人在身边,陪着说说话,陪着散散步。

  我喉咙发哽,决定了,放弃鸡肋般的生意,将自己变成庄稼,重新生长在这片土地上。家乡女大十八变,小轩窗,正梳妆,日渐丰膄秀美。再说哪里的水土,会比家乡的更养人?

  夕阳柔柔地泻过来,洒在娘的白发上。

  我唤了声:“娘!”

  娘侧过脸:“怎么了?”

  我说:“没事。”

  我此时的神情,肯定像极了,迷途归家的孩子。

【责任编辑:陈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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