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恒

　　“弟弟，我没有适合时代的语言/来哀悼你的死/它是时代向你的要求/简单的，你给了/这冷酷简单的壮烈/是时代的诗/这沉默的光荣是你……”

　　这是在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前夕，福州才女林徽因，为一位抗日牺牲的中国飞行员写的一首哀婉的长诗《哭三弟恒》的开头。恒，就是林恒，林徽因的三弟，生于1916年。

　　■周阅山/文 三坊七巷管委会供图

　　放弃清华报考航空学校

　　林徽因与梁思成结婚后，因父亲林长民已去世，母亲与三弟林恒便跟梁林夫妇一起生活。

　　1935年“一二·九”运动时，有一腔爱国热血的林恒，走在学生游行队伍的最前面，为此他遭到了宪兵的毒打，随后失踪。

　　梁思成跑遍北平所有接收受伤学生的医院寻找，林徽因则一刻不离地守在电话机旁……直到后半夜才有了林恒的消息，林徽因急忙驱车赶到西城一个偏僻的胡同，把他接回家。

　　林恒中学毕业后，报考清华大学机械系，准备走实业救国的路子。1937年，“七七事变”时，已考取清华的林恒，受抗日爱国思想影响，毅然决定投笔从戎，又去报考航空学校，成为中国空军航空学校第十期学员。

　　当时学校门口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贪生怕死莫进来”。进了空军航空学校之后，个人的生命就属于国家了。

　　航空学校的训练严格得近于冷酷。学校请了德国的教官，德国教官训练飞行员是用鞭子训练的。当然，航校的学员们也有轻松的时候。那时航空学校的学生，常常一到周末就穿得整整齐齐，排着队到西南联大来找女朋友，然后接女朋友一起出去玩。

　　小伙子们英姿勃发的气质和那一身帅气的制服，使他们成为女学生的偶像。甚至有女学生因为喜欢那一身空军制服而去考空军。

　　然而，战时后方的空气，毕竟严峻多于欢乐。抗战初期，空军后勤部门的长官盗卖零件、汽油，使后勤工作难以保障，飞机经常发生故障。最使林恒他们焦虑和愤慨的是，由于当时政府的无能，使得空军装备极端落后。

　　淞沪抗战后，中国空军能参战的飞机已所剩无几。飞行员驾驶着由民用机改装的战机，远不能同日本侵略者匹敌。面对猖狂的日本空中强盗，当时后方许多人曾寄希望于美国的援助，希望却一年又一年地落空，直到珍珠港事件后美国才对中国空军伸出援手。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航空学校南迁。1939年夏天，林恒随学校迁到了昆明。1940年春天，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在同班100多名学员中，名列第二。短短几年时间，林恒历练成为一个老练的空军驾驶员。

　　那个时候，传说空军飞行员从航校毕业到战死，平均只有六个月。他的许多飞行员同学甚至来不及参加一次像样的战斗，就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对这个每天出生入死的职业，林恒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梁林夫妇曾在晃县遇到一批航校第七期的学员，他们训练时，用模型一遍遍比划着，设想着各种各样的战斗场面，还拉了林徽因做参谋。他们学成时，梁林夫妇被邀请作为“名誉家长”出席毕业典礼。

　　林恒参战之前，每到休息日，就会和这批学长到家里玩，也听他们诉说乡愁和苦闷。没想到此后不到两年，这批空军战士先后牺牲了，最后一个幸存者，也在衡阳战役中被击落失踪。

　　林徽因感慨万千作诗：“你们给的真多，都为了谁？你相信/今后中国多少人的幸福要在/你的前头，比自己要紧/那不朽/中国的历史，还需要在世上永久。”

　　冒死登机迎战血洒成都双流

　　1941年，在成都的一次空战中，由于后方防空警戒系统的不足，大批日机已经飞临成都上空，我军仅有的几架驱逐机才得到命令，仓促起飞迎战。日军利用恶劣天气，以诡异的云上飞行方式，奇袭中国空军双流基地。敌机在低空扫射后飞高集合，我空军飞机即在双流上空与敌发生激战。

　　双流基地上，一位中国空军的飞行员，不顾日机的轰炸扫射，冒死登机，驾机起飞迎战。他在英勇击落一架日机后，被敌机击中坠落，壮烈殉国，年仅二十六岁。这位出色的飞行员，就是林徽因的三弟林恒，时任空军第五大队第十七中队少尉三级飞行员，牺牲后被追授中尉。这场敌强我弱的惨烈空战，虽然敌机性能优越，我方被击毁八架飞机，但顽强的我军，也打掉了六架敌机。

　　林恒牺牲，梁思成得知噩耗，没敢立刻告诉林徽因，而是借到重庆出差的机会，匆匆赶往成都，收拾林恒的遗物：一套军礼服，一把毕业时由部队配发的“中正剑”。他收殓了林恒的遗体，掩埋在一处无名墓地里。

　　“三年了，你阵亡在成都上空/这三年的时间所做成的不同/如果我向你说来，你别悲伤/因为多半不是我们老国/而是他人在时代中碾动/我们灵魂流血，炸成了窟窿……”林徽因为战死的中国飞行员写的长诗，不是写给三弟林恒一个人，而是一并献给抗战前期她所认识的那些以身殉国的飞行员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