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江两岸的文化行旅
当人类即将跨20与21世纪的时候,我在报刊上发表一些篇幅不长的乡土文化散文,即是将城市中有历史遗存价值的景观,用现代人的眼光去感悟、去复述。那时候,此类文章在报刊上是一种小众产品,我作为尝试写作时显得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同行与读者会怎么评价。
有两件小事,让我坚持下来并改变了我的文脉走向。一天,我在于山去我办公室的路上遇见福州市博物馆馆长张振玉,一个读历史与文博专业的年轻人。他主动提起报刊上我写的文化小散文。他认为,我是在用文学的笔法写文史,这是不能仅用历史学的眼光去评价的。得到他的鼓励我安心了许多。没多久,又一件事感动了我。当时<<福州晚报>>副刊部主任危砖黄,一个专攻文学评论的研究生。他专程到于山来找我,说是要找一个福州籍的中年作者,最好不是读历史专业的,会拍照更好,为”闽海神州”专栏撰写整版专题文章,以适应当时报社的改革。这条件不正是给我量身定做的吗?我们为此聊了半个小时左右,他注意到我不在意之中三次提到余秋雨的<<文化苦旅>>。约下了稿,写什么呢?我身在于山先写于山。我用手写”爬格子”完成了第一篇散文”解读于山””,写完之后顺手在副标题位置上写下一行:”福州文化行旅之一”。我心理明白:这个副标题在当时的报业界被删的概率大约在百分之九十以上,因为多种因素干扰,传统的编辑对写专栏能撑多久没有信心。一周后报纸出版了,拿到报纸时我看到这副标题被保留着。好了,这是传媒新气象。我只好以每个月一篇的速度写下十几则同类型文章,涵盖了于山、乌山、屏山、中亭街、中山路、金山寺还有鼓山、鼓岭…我意识到史料是死的,人的思维是活的,因此我写作时努力做得有趣些、好玩些。这是对文学与史学固有思维的双重”松动”,这可能会给乡土文化带来一些新鲜的气息,让读者产生一些可以联想的东西。
2002年我将这些散文结集成<<福州文化行旅>>书稿,配上新老照片由海风出版社出版。我想我不可能像余秋雨那样去”苦旅”,我”苦”不起来也没资格”苦”,我就在福州文化中走走看看,边写边拍照吧。
如果说,<<福州文化行旅>>是一本先成文后结集出版的书,缺乏初期的策划与创意。那么,我续写"文化行旅”的新书必然会补上策划这一课。与好友林山当年的福州日报社副主编讨教协商之时,我们将”文
化行旅”的续集定名为<<<福州文化散说>>。我们的理解是书中的内容有点像似福州方言所说的"碎讲碎听",是一本给读者阅读时感觉像似在闲聊的书。看似这种闲聊,却是从开篇到结尾都有一条人文贯穿脉络,比如:福州人从哪里来?福州城怎样从小到大?福州的先贤为城市文化底蕴的形成做了哪些贡献?等等…与前书相比更多的是平和、轻松,娓娓道来。站在历史的高度上,前瞻古人,在这历史性巨大进步的年代,我们这一代人将给后人留下什么样的文化遗产。
在2004年前后,福州乡土文化读物不是太多,将学术知识化作大众读物,有亮点有故事有个人经历的诉说是特色,用这种方式去轻松叙述更是稀罕。所以,这两本书不仅受中老年喜欢,也成为不少年轻媒体人寻找福州乡土文化资源的”搜索引擎”,手边的工具书之一。
2004年国庆节期间,福州市民人文保护意识空前高潮,欣起了自发的游三坊七巷热,现在回首这似乎是福州市政府要从房地产开发商手中收回三坊七巷开发权的前奏曲。为了配合读者的阅读需求,我将当时能读到的三坊七巷文史资料消化,选择亮点、删繁就简、去伪存真地编撰了十条坊巷加上一条南后街人文历史的基础知识。以老少皆宜的图文语言在福建电子音像出版社以光盘、手册、地图三合一方式出版,取书名<<话说三坊七巷>>。顺势又出版了<<话说三山两塔>>以及后来的<<话说福州老照片>><<话说福州温泉>>等。这些书虽然没用”行旅”作书名形成系列,但是其文化内涵与表达方式,与”文化行旅”是一脉相承的。
都说闽江是福州儿女的母亲河,福州文化唯系着闽江文化。如果从高空俯视,福州盆地与闽江的关系,如同胎儿连着母体的脐带一般。回想三十七年前,我作为福州第一化工厂生产第一线的工人,接受工人日报社的邀请,随记者何碧宝乘江轮沿江拍摄。在我们的黑白胶片里,不仅有沿江自然景色,帆船与铁机船混合时代的人文风貌,更有闽江航道的建设者的身影。小汽轮上的水手、航道讯号台的信号员、浅滩爆礁施工的爆破手,还有水岸码头、貯木场、捎排工人以及蒸汽火车吐着长长白烟呼啸着穿越闽江铁路大桥的雄姿…闽江帆船时代即将结束之时的画面在镜头里留下。我一直保存着当年底片以及刊登”今日闽江”专版的那张<<工人日报>>,如同保存一份情结。
2007年满60岁,放下工作担子的我,将闽江情结重新拾起。当我携带上巴掌大小的数码相机启程时,我想起1981年我沉沉的双镜头海鸥4B型相机和配用的黑白120胶卷,更远的是想起一百三十多年前以人挑肩扛牛车拉着湿板照相设备,贯穿闽江摄影的英国籍摄影家约翰 汤姆森。1873年他出版了中国的第一本摄影画册<<福州与闽江>>。是他第一次以照片的方式向喜好中国茶叶的欧洲人,叙述着:闽江,一个出产茶叶的神奇地方。
无意中,我追随汤姆森的脚步走向闽江,找寻闽江最具特色的文化眼:建宁县张家山的闽江正源、光泽县闽赣交界的一座座关口、浦城县的仙霞古道、古刻书坊的建阳麻沙与书坊、延平三江合流的剑津渡,茫荡山上的宝珠古村、潜藏闽越蛇文化之樟湖坂…总之,一些人文景观消失在时光与风雨中,另一些人文景观在变异中被稍无声息地保留,还有一些人文景观红红火火成了商业化的旅游目的地。无论如何,这都是时代发展的结果。这些行走的文字与影像纪录在我的电脑中渐成<<闽江行旅>>的书稿,其中”文化”二字被我故意剔除,也许是因为这些年这两个字已经泛滥,在某些地方有点名不符实。赶在2012年出版,是为了纪念伟大的英国旅行摄影家约翰 汤姆森,从他1873年出版<<福州与闽江>>至2012年,头尾140年,关于闽江的人文专著几乎没再见到。
在今天,人人都是手机摄影家时代,人人都有机会成为网络旅游作家的岁月,我的”闽江行旅”失去了独特的优势。但我还在出版<<闽江行旅>>之后继续在闽江行走:在沙县小吃的源头一边流口水一边探讨什么才是真正的沙县小吃,在永安的贡川镇闻着竹香等待竹笋的压榨和烘烤,在连城的将军山绕一圈,看三条江--闽江、九龙江、汀江同在一座大山里发源,在竹林中看雨珠滴落土地汇成水流聚成溪,那里的竹子经过”天工开物”般的老手艺便成了连史纸,这里的四堡印刷业坚持到木板雕刻时代被迫结束的最后时刻…
2017年11月,当我应长乐区文艺界邀请,把眼光转向闽江的入海口时,看到的却是另一番风景。在金刚腿的地标下,这里曾经炮台、烽火台林立,代表了闽江刚毅的性格。而作为三江口水师旗营在它战争的宿命里,却有着浓烈的书卷气,重教、爱乡、孝友因此八旗水师营盘里诞生的文化人似乎比军人还要多。在三峰寺塔之下,是闽江水的博大养育了世界级航海家郑和和他的船队,而船队又给闽江口带来了古海上丝绸之路的情怀,用它返哺了闽江人放眼世界的眼光。飘扬过海扎根在闽江口沙洲上的茉莉花唯有在这片水土中生长,才是闽江茶最适合的伴侣,它们的融合诞生的茉莉花茶,是闽江最温柔的绝配。
也许,闽江口的湿地是闽江温柔的代表作。千里闽江水积淀的泥沙与大海的潮汐相会,打造了这里是生物多样性的基因库。由于闽江口地处东亚与澳大利亚的中间地带,它成了候鸟迁徙途中的中途栖息地和越冬地。
2000年,台湾的生态摄影家在原本是军事禁区的马祖岛上拍摄到一种罕见的鸟类,经过台湾鸟类专家监定,这是1861年首次发现,到1937年有最后采集标本,以后消失了的中华黑嘴端凤头燕鸥。由于它63年来若隐若现在人们的视野里,所以台湾民间爱鸟人称它为”神话鸟”。
2008年福建的观鸟人士也在闽江口寻找”神话鸟”的踪迹。拍摄到的一组中华黑嘴端凤头燕鸥的照片,其中有只成年燕鸥的长嘴巴上,套着白色塑料瓶盖。难受的它不时地用爪子努力着,企图蹬下套在嘴上的盖子。当福建的生态摄影家将这图像发布在网络上时,才知道台湾生态摄影家于同一天上午在马祖岛也拍摄到这只乌的相片。两岸网络一时因这只鸟而热闹了。两岸生态人士的喜怒哀乐因一只神奇的鸟联系在了一起。冷静之时,共识一个大道理,马祖岛湿地与闽江口湿地的是同一个生态圈。可以证明,安静的马祖岛是中华黑嘴端凤头燕鸥的繁殖地之一,而咸淡相冲、生物多样的闽江口是它们的觅食地。随着观察的不断深入,人们发现,闽江口不仅是凤头燕鸥觅食的地方,还是它们谈情说爱、雌雄交配的欢乐地,甚至可能是它们的越冬地。
原本发现它们是二十只左右,几年后说是不到五十只,如今预测是全球大约一百只。闽江口湿地的成了中华黑嘴端凤头燕鸥之乡。从此奠定了闽江口湿地作为世界观鸟界的神圣地位。
2008年11月,也许是搭乘了台海两岸共同爱护”神话鸟”的快车,国家林业部批准成立闽江口湿地公园,开始了以公园的名义保护湿地生态,保护闽江口这片水禽栖息地。更好地履行中国作为国际湿地公约签约国的义务。
这就是我<<闽江行旅>>续集的话题。博大的闽江是拍不尽写不完,直至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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