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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新著 徐晓望与《福建通史》
2006-06-28 21:57:49  来源:福州新闻网  【字号

人物档案

徐晓望(见书)

20年始成一部《福建通史》

  绵延月余的梅雨之后,这个城市一夕之间冲进热辣辣的盛夏。上周六的下午,徐晓望从书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厚厚五卷本《福建通史》,6月份刚刚出版的新书带着墨香。徐晓望用一种爱怜小儿女的眼神与语气说话:"1987年至今,快20年,才诞生了这部《福建通史》。"话语间的20年光阴同样快得如弹指一夕,只是当他从浩如烟海的史籍与学问之间抬头时,吃惊得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好使。青春就这么一步一步走远了。

  这是福建第一部通史。据记者了解,福建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想做《福建通史》由来已久。1987年,省社科院即成立了福建通史课题组,由当时的副院长刘学沛先生主持,并被确立为福建省"七五"规划重点项目。1995年,由于刘学沛职位变动,《福建通史》课题组再次重组,徐晓望开始担任《福建通史》主编,负起通史编撰的全责。数易其稿之后,我们今天看到的这部巨著,首次全面系统地展示了自远古至1919年五四运动止,福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的变迁,集中反映了福建史学研究的新成果,融汇了多年来考古发掘的新发现,力图对福建历史发展规律加以探讨和研究。围绕这部书的一些"幕后"故事、全新的观点,记者对徐晓望进行了专访。在那个酷热的下午,数千年的人和事却在徐的叙述中,凉凉地沁入心脾。

从通志到通史的漫长过程

      记者:《福建通史》先后历经20年始成,很不容易,能说说编撰的情况吗?

      徐晓望:我从1989年春调入社科院历史研究所以后,便以《福建通史》的撰写为主要工作。实际上在1995年以前,我已经完成了五代部分、元代部分与明代部分的初稿。但1990年代初期那个环境,大家都忙着下海经商,这个项目缺经费、缺人手。我记得当时的项目经费只有几千元,出个差去外地调研、收集史料就要几百元。1995年,领导希望我负责课题组,我犹豫了很久。然而,对通史的爱好使我最终决定接受这一任务。

      五卷本的《福建通史》中,我撰写了隋唐五代卷与明清卷的全部以及宋元卷的大部分,全部180多万字中我大概写了120万字。我的同事杨彦杰研究员与现已调至福建省委党校的刘大可合作,完成了《福建通史·近代卷》30多万字。此外,还有不少的专家学者撰写了其中的一些内容。2002年6月,《福建通史》全部完稿,我交给出版社。出版社请了很多专家来看,我又根据他们的各种意见修改了两年多,这个月它终于出来了。我觉得它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看到了它的成长,并以此为荣。

      记者:在此之前,福建从未有过通史,这第一部有怎样的意义呢?在新的发展环境里,这样一部史书仍然还会有"资治通鉴"那样重要的作用吗?

      徐晓望:我从大学时代就对福建历史感兴趣了,写一部地方通史,是我的愿望之一。之前,一般地方上都是修通志,通志主要是收集史料,将之汇集在一起,而没有对历史进行贯通和解释。

      1984年,朱维干(这里的干最好写为繁体)老先生写成《福建史稿》,这可以认为是为福建作通史的首次尝试。他本身是莆田人,是国学大师钱玄同的高足,学问精深自不在话下,但他当时主要是从莆田史扩展到福建史,所以《福建史稿》有局限性。现在看来,这部书的观点过时了。

      我觉得《福建通史》重要作用之一仍是"资治",它对于如何管理福建提供了很多可借鉴之处。记得项目进行过程中,卢展工同志几次来看望我们,一直催着我们要加紧,他说"这部书一定要早点摆上他的案头"。另外,福建人能离开自己的传统吗?显然不能,这部书也是对福建的传统文化作了一次总结。最近,很多省份都开始修地方通史,比如《河南通史》近期也出版了,我很高兴我们福建在这方面没有落人之后。

福建文化是"心向中原"的文化

      记者:这部史书编撰的体例以及写作立场上,是不是也有突破呢?

      徐晓望:我想特别提到一点,近年来史学界一直存在一个争议,一些台湾地区的学者以及一些海外史学界倾向于把中国人分成北方、南方来研究,他们运用人类学方法对一些史料进行考证,认为南方的文化体系、生活方式等都与北方不同,他们往往力图证明"客家人不是汉人"这样一些课题。他们的观点是要重新塑造历史,认为历史无所谓客观性,不同视野都可以诠释一段历史。

      我是坚决反对这种观点的。我始终认为,历史学家他必须是个民族主义者,站在本民族的立场上叙述本民族的历史。他们那一派提出,福建原是畲族聚居地,在被汉人征服后,汉人建立了新的政权,对畲族人民进行强权统治,但畲族后代在福建形成了深远而独立的影响。他们最喜欢采用的证据之一就是《杨文广平闽十八洞》这个民间传说。

       我认为这个论调是站不住脚的。且不说畲族还是从湖南迁来福建的,将这个算作福建历史的起点是不对的。其实,福建的历史就是与汉民族和平融合的历程。在汉民族的历史传统中,它永远是将地域差异看在民族差异之前,着重于文化的发展。当你的文化发展到一定程度,认同了汉文化,那么你就加入了汉民族。这种文化的认同让汉民族像滚雪球似地迅速发展壮大。当然,我所指的历史学家必须是民族主义者,这个民族主义是儒家特点的民族主义,防守型的。所以我写《福建通史》,着重把汉民族文化在福建的同化过程予以清晰地梳理和表达。

     记者:那您找到了一些可信的证据来支持您的这种写作立场吗?

     徐晓望:可以毫不谦逊地说,对于福建史的史料占有量,我有把握认为自己是最多的。我搜索过国内几乎所有大的图书馆,近400部的福建史方志中,除了一两部存于美国,我还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余的都仔细看过。还专门去了日本,日本也存有一批福建史料。福建古时做官的人的文集、笔记小说、民间史料、民间碑刻等等,涉及到的内容,我也一一留存。

      先说一个简单的例子。自唐宋始,就有不少福建人到中央做官,我掌握到一个数字,宋朝时录取的进士共有3.5万,福建人就占了1/5,这说明当时福建从文化上就已经完全归于中原文化。你知道从古到今福建人最大的理想是什么吗?(记者疑惑摇头)最大的理想就是去中央做官,所以这个是有深厚的历史传承的。

      福建这种"心向中原"的文化,更证明了福建文化是中原文化的延伸。去查看每个姓氏、家族的族谱,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起始必要挂钩到中原。还有一些例子,像是下层人民的民间信仰,如关帝信仰,都来源于中原地区。福建的佛教禅宗也是传自中原,寺庙都是起源于河南少林寺。这些是最明白不过了。

      记者:从您以前的一些研究著作来看,您对台湾地区的历史也是有自己独到的看法的。那么此次在这《福建通史》的编撰中,您对福建与台湾的历史渊源这块是如何处理的?

      徐晓望:我将台湾地区的历史也在通史上基本描述出来了,将之作为福建史的一部分来看待。我在这个部分提出了一个全新观点,长久以来,福建到底什么时候对台湾本土进行管理一直是史学界热点。这在国际上也形成了很多争议,它牵涉到"台湾岛到底是由谁开发的"这个问题。海外普遍认为是荷兰人开发的,之后台湾被汉人抢走。

      福建对于澎湖的管理始于宋,这是毫无疑问的了。对于台湾本土的管理,中学历史书上都是写着清朝才开始的。但我认为福建渔民实际上早于荷兰人之前已经到达当时称为"北港"(今天的台湾台南某地)捕鱼作业,这个时间从我掌握的史料来看,可以前推至明中叶。福建洗净袁进、李忠以北港为基地、扎水寨,后来他们归属了福建官府管理。有荷兰人到北港居住之前,那里已经居住了很多汉人,他们大部分都是福建人。

搞历史是寂寞的,又是有趣的

      记者:刚才您说到了在编撰《福建通史》过程中的这么多突破,我想问一下,是不是因为您史料看得足够多,所以有新发现?还是说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在里头?

      徐晓望:(大笑)从我个人的经验来看,只能说一句,做历史研究一定要下死功夫,你不花时间、精力去读原著史料,你肯定不会有发现。但读了史料之后,是否有新发现,这将取决于你的学术程度,或者说领悟力,可能也会有一些运气的成分吧。给你看看,这1万多张卡片、几十本笔记都是我手抄来的资料,这是1995年之前的,那之后我开始用电脑,就在电脑里输入了。在这么多的史料中,我发现了一些闪光点。

      记者:我相信二三十年埋首于故纸堆中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您会感到单调乏味吗?是不是想过放弃?毕竟在我们所处的环境中,还有其他很多非常有趣味的事。

       徐晓望:从1982年我的研究生论文"关于闽浙赣明清时期边区经济的发展"完成以来,20几年我一直对福建历史保持着浓厚的兴趣。说实话,从1989年至1995年之间是我觉得最困难的阶段,很多朋友放弃搞研究去下海,当时搞文史的工资待遇又特别低。1994年,我40岁生日那天还专门写了一首诗:案头埋首廿年秋,千般滋味不是愁。岂羡诸朋辞海乐,闲来曲径入林幽。始终还是兴趣战胜了一切,历史从不让我感到乏味,我总能在其中找到很有趣的东西。

      记者:这些有趣的东西能和我们分享一下吗?

      徐晓望:比如关于孙悟空的原籍极有可能是在福建顺昌、他这个形象演化的过程,我就找到了大量证据来提出这个观点。另外,现在社会上掀起了"王景弘"热,王是一位与郑和齐名的航海家,王景弘與鄭和同為正使總兵率船隊下西洋,但明史只以鄭和為代表人物入傳。我查证出他是正使而非副使,首发《與鄭和齊名的航海家》一文,王景弘才為世人所知。他家乡龙岩人对我十分的感激。这些都是研究过程中的一些小花絮啦,人人都喜欢这些有趣的历史。

      记者:写罢百万字的通史,您是否有被掏空的感觉?最近有什么样的研究计划吗?

      徐晓望:《福建通史》可以视为我事业上一个阶段性的总结,也是福建史研究到达一个新阶段的标志。有了这本书,我希望后来者在一些基本问题、基本线索上不再犯错误,在这书的基础上,有新的突破。但对我个人来说,我感觉未知的东西永远在这个圈外,我不理解的东西更多了,可以一直研究下去。最近已经在做有关妈祖信仰和武夷文化的新研究。

补记

      这位历史学家绝不是老学究,和他谈话非常有趣。他看书速度飞快让记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若非如此,相信那么多的史料是难以消化的。据他说,能够跟读史一样让他感兴趣的就是看小说和写诗,还有追看长篇电视剧。《红楼梦》已经看了5遍,到了看前一句已经能背出后一句的地步;金庸的全套也看了五六遍;古龙、黄易的小说也不放过。"毕竟年纪大了,眼神不那么好了,而且实在没有时间追着看《阿信》之类的日韩剧。"他遗憾地叹气。

     (福州晚报记者 安梓)

【责任编辑:熊志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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