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大洋的来信｜柏凯斯中国寻根记

　　“我终于联系上一位郑家后人，他是兰醒球故居的产权人，现在定居纽约，刚刚退休。最近他回到福州，要住上几个月，我想你们会在福州见面……”2023年6月，美国《纽约时报》驻华记者柏凯斯（Keith Bradsher）收到了一封来自好友、上海华东理工大学副教授林轶南的邮件。邮件中的信息，意味着柏凯斯福州寻根之旅取得重要突破。

　　2019年，柏凯斯带着卡尔顿家族长辈兰玛利亚收养两名中国女孩的故事，开启漫长且未知的寻根之路。经过4年努力，在中国民间友好人士的帮助下，6月29日，他在福州西湖畔见到了“亲戚”郑耕，后者是兰醒球的侄孙。卡尔顿家族和郑家中断70多年的联系得以恢复。双方约定，要一起整理线索，还原珍贵的家族记忆。

　　两个名字一幅画 到福州寻根去

　　柏凯斯的“传家宝”中，有一幅中国丝织挂画《八骏图》。画上不仅有神态各异的八匹骏马，还有松树、仙鹤和蝙蝠等充满吉祥寓意的中国元素。打柏凯斯记事起，《八骏图》就挂在家中客厅。

　　画的主人，是柏凯斯母亲曾祖母的姐姐——兰玛利亚。

　　柏凯斯从长辈口中得知，兰玛利亚是卡尔顿家族一位传奇女性，“兰”是她起的中文名字。她一生未婚，十九世纪末来到中国福州，办过医院，并从当地的郑家收养了两名中国女孩。姐姐叫做兰醒球，是毓英女中的第二任校长。这所学校是福州十六中的前身。妹妹叫郑美娇，曾担任闽清六都善牧医院院长。

　　7年前，柏凯斯来到中国工作，常常奔走于上海、北京等大城市采访。他突然想到了福州，觉得有必要写一篇文章，讲述自己家族和中国的渊源。

　　在外界看来，有限的中文水平，长辈口耳相传的只言片语，是柏凯斯寻根之旅的阻碍。幸运的是，在中国，兰玛利亚和养女兰醒球没有被遗忘，柏凯斯向友人寻求帮助后不久，就有了回应。

　　原来福建师范大学的档案室里，至今保存着兰玛利亚福州之行的文献。2019年上半年，在福建师范大学王晓德教授团队的协助下，柏凯斯拿到了卡尔顿家族成员大量资料。

　　“去福州寻根！”过去4年，柏凯斯多次来到福州。他曾向好友林轶南透露寻根的意义。他说，按照中国人的说法，自己是“四代单传”，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去传承和讲述家族史。

　　“蘭”字界碑的乡愁

　　在福州的实地考察，柏凯斯没有遇到想象中的困难。由于兰玛利亚和两位养女，为福州的教育、医疗作出了不小的贡献，作为家族后代柏凯斯，在各地受到热情的接待。

　　2020年11月，柏凯斯接连走访了福州第十六中学、福州协和大学历史建筑群、兰醒球故居、闽清县六都医院等地。

　　在协和大学历史建筑群，他被带到刚刚修缮好还未正式开放的校长楼参观。在福州十六中参观结束后，校方送给他特别的礼物——一枚三角形珐琅彩的毓英女中复刻版校徽。

　　比起保留下的老建筑，发掘被埋没的信息，让柏凯斯感触更深。2023年2月，柏凯斯和朋友们上了鼓岭，去寻找兰玛利亚、兰醒球度假别墅的遗址。鼓岭留存至今的百年别墅只有20栋左右，卡尔顿家族的别墅并不在列。

　　彼时，林轶南和鼓岭当地村民郭庆，一边航拍，一边比对老照片，将卡尔顿家族别墅遗址定位在民宿“岚筑”附近。在杂草堆里寻找了一上午，柏凯斯终于在民宿院子里发现了刻着“蘭界”字样的花岗岩界碑。同时被发现的遗存，还有百年前的石板路和残存的地基。眼前的一切，让柏凯斯感觉到长辈口述的往事，都真实地呈现在眼前。

　　他向中国友人连声道谢后，又开始追问“兰”“岚”这两个同音汉字之间的含义差别。他觉得“兰”字代表卡尔顿家族在中国的记忆，有特殊的意义。

　　失联70多年 两个家族因古厝重聚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或许不是跨越大洋。

　　柏凯斯寻根的一大难点，就是寻找郑家的后人。从1949年兰醒球回到美国后，郑家和卡尔顿家族失去联系长达70多年。谁能想到郑家的后代，竟已在美国定居。

　　在仓山区公园西路26号，一栋两层高的清水红砖建筑被命名为“兰醒球故居”，并以历史建筑的形式加以保护。

　　因亲生父母早逝，兰醒球2岁时和妹妹郑美娇一同被兰玛利亚收养。兰醒球的童年遭遇在侄子郑国贤身上重演——郑国贤两岁丧父。兰醒球对侄子视如己出，她让郑国贤搬入公园西路26号居住，并供其读完大学。郑国贤虽已去世，但他的大儿子郑明和小儿子郑耕目前都居住在美国纽约。

　　柏凯斯去过公园西路26号寻根时，没有打听到郑家后人的消息。今年6月，郑耕回国处理兰醒球故居事务时，需要老照片。他找本地文化名人池志海翻阅《旧时山馆——福州烟台山影像志》一书，并透露自己就是兰醒球故居的主人。听到这个消息，池志海当即就告知林轶南。拿到这条期盼多年的线索后，林轶南一边联系郑耕，一边通过邮件告知了要来福州参加“鼓岭缘”中美民间友好论坛的柏凯斯。两个家族后代最终决定在福州相认。

　　6月29日午后，柏凯斯在福州西湖畔的宾馆见到了郑家的后人郑耕。在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双方全程用英文交流，仿佛已相识很久。

　　郑耕告诉柏凯斯，他和哥哥郑明定居美国纽约。从小父亲就告诉兄弟俩要感恩卡尔顿家族，特别是“姑婆”兰醒球。郑耕姐姐的名字中，还带着一个“兰”字。

　　柏凯斯说，他希望和郑家后人们一起收集家族故事；他也希望有一天，能和郑家的后裔，相聚纽约，让这份远跨重洋的缘分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