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霜之问”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我一直有个问题，我们比任何一个国家队的球员练得都要多都要辛苦，为什么就是得不到想要的成绩？”

在中国女足1比6不敌英格兰队、八次参加女足世界杯首次无缘十六强之后，中国队前锋王霜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中国女足和欧洲强队的差距，在这场比赛中暴露无遗。王霜说，不出线未必是件坏事，就是让大家看到，我们跟强队是有差距的。

中国女足的失利，有助于帮助关心中国足球的人们进一步认清一个现实：足球水平的落后，是一个综合性的问题，不是光靠努力和“拼命”就能解决的。过去，中国男足的失败往往被归因于脆弱的心理素质和“不够努力”“缺乏斗志”，而当被公认这些素养一个不缺的中国女足也开始寸步难行的时候，真正的问题方得以更清晰地浮现出来。

英格兰队表现出的身体素质令人惊叹，但那也不是中国女足场面被碾压的根本原因。毕竟，和我们身材相仿的日本女足，在本届世界杯小组赛上进11球，一球未失，还以4比0大胜欧洲强队西班牙。

仍然像王霜所说：“谁也别学了吧，学多了也挺混乱的。看看邻国日本怎么踢，为什么能够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但是她们的DNA始终不变，而且她们的DNA是越来越好。”

DNA不同的欧洲女足和日本女足，走了两条同样成功的发展路径。

欧洲女足的发展，依托于历史悠久的男足和强大的联赛基础，以英格兰为例，当2011年英足总将女足纳入俱乐部男足的青训系统之后，英格兰女足的发展速度惊人。不仅如此，欧洲女足的关注度和上座率也非常可观，今年5月的英格兰女足足总杯决赛，温布利大球场坐进了77390人观战，女足欧冠决赛，诺坎普球场更是坐进了破纪录的9万名观众。

日本女足的发展，则依托于体教结合的传统和多渠道的选拔机制。日本校园足球的普及度极高，有着巨大的足球人口基数，何愁选不出人才？而对于那些踢球的青少年来说，进可向职业发展，退可保持正常学业，在富于弹性的培养机制下，敢于、愿意尝试足球的人，自然就多了。

中国女足曾经有过辉煌的时期，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和1999年美国世界杯，她们两次夺得亚军，“铿锵玫瑰”传为美谈。但是，在进入21世纪之后，当对手们普遍开始在女足领域发力，并将自己在男足领域积累的优势用于其中，失去先发优势的中国女足，步履也就变得越来越沉重。

欧洲女足和日本女足虽然DNA不同、发展道路不同，但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对于足球文化和“参与感”的重视。无论是欧洲女足的高关注度、高上座率，还是日本校园足球的普及，都让足球成为球员、球迷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有会让人经常走进球场——无论是绿茵场还是看台的足球氛围，只有这样良性的足球土壤，才能够让足球的未来生根发芽。

日本女足在2011年世界杯夺冠之后，一度被欧美女足的发展冲击导致成绩下滑，但她们很快改进，并在2021年推出了职业化的女足联赛，实现了青训、留洋和本土联赛的三管齐下。

诚然，中国女足近年来的确获得了越来越多来自企业的资金帮扶和品牌赞助，至少就女足国家队来说，队员们的生存状况是不错的。但是，对于整个女足的发展而言，这些帮助仍然是杯水车薪，女足的发展所缺的，远不只是钱。足球人口的提升，不是砸钱就能解决的，也不是少数几个留洋球员能够解决的，它还需要一整套的、长期执行的合理政策。

王霜另一番话让人心疼，她哽咽地说：“我们不是特别好的榜样，希望未来的孩子们能踢出更精彩的足球，希望国内教练们培养出会踢球的孩子们，让她们未来在代表国家队的比赛中不至于那么狼狈。”

没有人忍心指责王霜和中国女足姑娘，她们已经倾尽全力。但同样必须看到的是，如果将王霜所说的“榜样”理解为中国女足现有的发展模式，那她的确没有说错。如果中国女足继续现有的培养选拔模式，随着世界女足的竞争强度越来越大，差距很可能会越来越大。

无论是校园足球建设还是联赛职业生态，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甚至不是足球管理者和从业者单方面能够解决的问题，还需要教育、社区等多方面的协力，还需要人们观念潜移默化地改变。

助推职业足球发展的因素非常复杂，而且经常互为因果。典型的例子是，足球成绩越不好，从业前景越不被看好，家长就越不敢让孩子踢球，足球后备力量就越难累积。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如果有任何一个环节能够实现突破，就有让“齿轮换一个方向转动”的可能。

在半年前的亚洲杯上，中国女足证明了“拼搏”的巨大价值；如今在世界杯上，她们的经历则证明了“努力”的局限性。个体的努力当然是重要的，但对于现代足球来说，一群人向着正确的方向努力，显然更为重要。

（羊城晚报记者 赵亮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