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托管班困局调查：其实我想走，其实我不想留

开学在即，你给孩子报了校外托管班吗？作为时代“刚需”，与全国各大城市一样，校外托管在福州可以说是实在火。新冠三年之后，为了解托管市场的最新动态，今年暑期记者开展了走访调查，发现校外托管机构加速恢复之际，呈现一种新趋势——越来越多机构选择从小区走进门店，主动向“更规范”靠拢。

此举明显会增加成本，校外托管机构为什么还是选择从小区“出走”？“出走”之后现状如何？继续留在小区的“坚守派”又有什么打算？针对这些问题，记者聚焦校外托管机构，聆听经营者的心声。

托管机构在门店内开展业务培训。记者 叶诚 摄

越来越多机构

选择走到“阳光”下

晋安区琼河巷是福州市华侨小学所在地。隔壁琼福路上，智慧树、鱼悦学堂、黄金屋、立人等20多家托管机构在宜发得贵城沿街店面比邻而居，让人目不暇接。“我们这片差不多有10多家都是从小区里搬出来的。”一家托管机构工作人员透露。

福建学生托管专业委员会是福建省妇联主管的福建省家庭服务业协会的下属分支机构。福建学生托管专业委员会副主任陈梦海告诉记者，三年疫情之后，今年福州托管市场逐步恢复，而且从小区走向门店的趋势非常明显。“据我们不完全统计，福州六城区有超4000家托管。”

在校外托管领域，成立于2000年的树人托管可以说是元老级别。业内流传“托管”一词起源于福州，正是树人托管在全国率先将这个词应用于该行业。然而，在创业初期，树人托管租住的也是小区内的套房。

“一开始叫‘小饭桌’比较多，大概前10年都是在小区里租一套房子，接一接孩子，解决他们的吃饭问题。”树人托管相关负责人肖女士回忆，2015年后机构才一步步规范起来，从小套房到大套房再到小门店、大门店。目前，福州树人托管在全国已有各类线下门店400多家。

除了树人托管这种积极走出小区的“先行者”，晨希教育、塑才、朝阳等一批老牌托管机构也逐步从小区走进门店，并且探索托管行业转型升级的方向。

“报名需要怎么办手续？”“不好意思，已经满员了。”还没开学，鼓楼区东水支路的睿思儿托教中心已经满员。记者发现，在附近23家托管机构中，睿思儿的收费并不低，但学位还供不应求。

睿思儿托教中心负责人赵先生毕业于厦门大学，他告诉记者：“我们引进新理念，还开创了一整套可分解的目标管理模式，对学能培养、行为习惯等均实行标准化流程管理，学生体验感大大提高。”睿思儿托教中心的管理方式，可以说是福州托管服务日益定制化、多元化的缩影。

在福州市职工创新创业创造中心，参加暑托班的职工子女正在上声乐课。记者 冯雪珠 摄

有“不得不”的被动

也有“想变好”的主动

在店面里经营既合规又红火，那类似的校外托管机构在全市4000多家的“大盘子”里占比几何？福建学生托管专业委员会提供的数据显示，只有两成左右。

出现此局面的原因非常直接，就是在小区里经营成本更低。“我们有些点位一直也有考虑搬到店面经营，但租金实在是太高了。”一家托管机构负责人感叹，他曾看中温泉公园一处150平方米的店面，但一个月光租金就要花5.7万元，而在小区里，零头就够了。

从小区走向店面，物理距离或许只有区区几百米，但是现实距离却充满考验。那是什么原因让部分托管机构勇于走出去呢？

“市场让我们不得不做出选择。”塑才托管负责人告诉记者，2006年他们在台江区开了第一家门店，如今全市已布局十几家。上述负责人说，在市场竞争中，当家长面对小区里的消防隐患、电梯安全、饮食风险时，线下门店里的有证机构明显更有吸引力。

“不得不”的理由还有很多。比如学校的课后服务，在“双减”落地后，福州加快推进全市中小学课后服务扩面提质工作。晋安区一小学校长表示：“学校课后服务收费低、活动多，在作业辅导之外，有体育、美术、音乐等活动。”

公益力量的加入，也是托管机构走出小区的原因之一。今年，福州工会和妇联启动了“公益暑托班”，再加上企业员工福利不断丰富，这些都逼着托管机构给出一份“更优解”。

“不仅被市场卷，我们自己也在卷。现在的创业者都很有想法，但一切都要有‘合规’的前提。”刚从附近小区搬到得贵城沿街店面的一家托管机构坦言，原因之一也是受够了居民投诉，只想安安心心做事。

政府部门的积极倡导也起到一定鼓励作用。日前，市教育局联合市场监管局、文化和旅游局、体育局、科学技术局以及公安、消防等多部门组成执法队，明察暗访违法违规校外培训托管行为。

在打击违规行为的同时，相关部门积极扶持市场主体发展。针对校外托管机构等个体工商户，福州确立了个体工商户发展联席会议制度，强调精准施策，统筹形成合力，加大对个体工商户纾困解难力度，着力构建更普惠、更公平、更可及、更可持续的长效机制。

一大门紧闭的托管机构夹在居民楼间。记者 沐方婷 摄

走出困局

还需多管齐下

面对新形势，还有八成选择留在小区里的托管机构又是怎么想的？

近日，在天泉路附近，记者走进一栋居民楼二楼的校外托管机构。在对外公布的个体工商户营业执照复印件上，记者发现经营地址和机构所在位置不一致。对此，机构也很直白：“正规营业都是要店面的，这个就是挂靠人家的地址，打擦边球。这个行业我都做了20年了，放心吧，很多家长选择我们的。”

记者随机采访了十几名家长，站在“坚守派”一方的不在少数。

“在纠结有证没证之前，我们要先解决孩子们放学接送难的问题。”“我家孩子在小区里托管了三年，家长们对食物提出要求，机构都能做到，挺好的。”……当记者提到“无证”的隐患时，家长们更多地表示了无奈。

部分家长的站队让“坚守派”不想改变，“出走派”面临的困难也让部分“坚守派”不敢改变。

“虽然我们的专业是托管孩子，但我们却像没人管的孩子。遇到了难处，都不知道要找哪个牵头部门反映。”陈梦海说，比如疫情复工时，他们要找部门申请复工，在街道、社区、部门之间，托管机构们四处碰壁。

记者了解到，目前，福州针对校外托管机构并没有像宁德、深圳等地一样拥有一份明确的行业指导意见，根据福州2010年《关于加强学生课后托管服务管理工作的通知》，目前校外托管机构依旧处于多部门联合监管的状态，并没有明文规定的牵头单位。

越来越多校外托管机构从小区单元房走进沿街门店。记者 沐方婷 摄

“没有娘家”的现状也与校外托管机构的“小区历史”有关。根据2014年市政府专题会议精神，市教育局曾牵头起草了《校外托管机构管理暂行办法》。《暂行办法》中的相关条款，已覆盖到校外托管机构的准入条件、审批程序、监督管理等。

但市教育局在2018年针对多名市人大代表联名提出建议的答复件中表示：“由于校外托管机构绝大多数设在居民生活区，《暂行办法》与《物权法》以及福州的《物业管理条例》等一些法律法规相冲突，实际操作起来会有很大的难度，因此暂缓发布实施。”市消防部门在答复件中也表示：“公安机关消防机构进行监督检查的对象是机关、团体、企业、事业等单位，而托管机构目前性质界定不明确，无法纳入消防监督检查的范围。”（注：《消防法》2019年修订时将“公安机关及其消防机构”修改为“应急管理部门及消防救援机构”。）

明知小区内托管机构存在隐患，家长却心甘情愿成为“局中人”；正规托管机构渴望拥有一个“娘家”，但迟迟找不到“家长”……要真正解决这个困局，还需要相关部门能真正重视起来，放眼长远、多管齐下，从根子上寻求“破题”的思路。（记者 沐方婷 冯雪珠 谢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