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海评说｜点开，秒退

　　“肯定社会的普遍评判方式是‘点赞’。脸书一直拒绝引入‘拍砖’按钮，这十分耐人寻味。”德国思想家韩炳哲在他的《透明社会》中认为，新媒体信息时代，“交际的价值仅仅根据信息量和交换速度来衡量”，“点赞”目的是为了避免交际停滞，是为了牟利。

　　在新媒体平台，要点开才能阅读推送内容，这个“点开”动作本身默认就是一种“肯定”，起码表明在看见时被吸引了。所以，点击量成为奖赏的衡量标准。

　　但这其实掩盖了某种真实性。点击是瞬间，退出也可以是瞬间的，但是人们看到的数据里只有点击量，而没有秒退量。“秒退率”关乎的是阅读感受和评判态度。网媒不同于纸媒，后者的阅读是平面的，文章从标题到大致内容，几乎同时可以扫过，明白讲什么，有兴趣则再细读；前者阅读是线性的，也就是推进性的，需要打开一个封闭的线头——点开标题，才能进入文本。这种设置导致“线头”变得异乎寻常的重要，没人打开，它背后就是空城，就是无人的废墟。也因此，想办法让人点开，就成为一种媒介技能。

　　起初这是新鲜事物，做出吸引的新媒标题被视为一种能力。渐渐地，很多成为套路，对“标题党”的界限越来越模糊，技能有时就变成了伎俩，成为脸皮厚度的较量。点开之后，读者常常有受骗的感觉。当然，点开然后退出就是几秒钟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要知道，我们目前就生活在不断地点开与退出的网媒世界里，一天天累积下来，时间就浪费得多了，更勿论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鲁迅先生若活着，可能又要痛斥这种“无端地空耗别人的时间”，是“谋财害命”了。

　　可是还不好抱怨，因为点开是你“主动”行为，谁让你的手指头要点呢？这让你更堵心了。堵心多了，就会痛心，因为看到两件事：

　　读者是什么？当讯息的价值集中在点击量上的时候，那么读者的价值集中在手指头上，确切地说，读者就变成手指头的一个点击动作。至于读者的感受，并不怎么重要，因为他们只是数据的工具。

　　“巧言令色鲜矣仁”。为了诱惑人点开，平台标题的制作其实就有些往“巧言令色”（话要说巧，包装要诱人）上走。这种方式正在催生人类的某种劣根性，以文字的欺骗与被骗作为起点，摧毁社会的信任基石。长此以往，人的好奇心与耐心将会耗尽，带来社会的冷漠。

　　秒退率意味着失望值，包含在被赞美的点击量里——没有秒退率的点击量，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