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泰庄寨建筑群：因爱而“铸” 传递千年“家文化”

　　福州日报记者 叶欣童 栏头题字 朱以撒

编者按

　　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将在福州举行，这是继2004年苏州之后，我国第二个城市承办世遗大会，也是我国在文化和自然遗产保护领域承办的最高规格国际会议，意义非凡。对于我们来说，有机会参与其中，何其有幸！

　　福州是历史文化名城，素有“海滨邹鲁”之美誉，文化与自然遗产多姿多彩、数不胜数。它们见证了历代祖先的奋斗历程，记录了丰富的历史信息，是闽都文化的“根”与“魂”。

　　“观往以知来。”借助此次盛会，本报特开设《文化与自然遗产》专刊，精选代表性文物古迹，多角度展示报道，再现福州悠久历史和灿烂文化，共同传承闽都文脉，增强文化自信，助力新时代有福之州、幸福之城建设。

　　在永泰县的山脉间散落着一座座古庄寨、古民居，历经千百年沧桑岁月而不倒。作为防御性乡土建筑，永泰庄寨建筑群与世界文化遗产——福建土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居住防御功能并举，传递着世世代代所凝聚的“家文化”。

　　发现档案

　　作为闽中地区特有的大型民居，永泰庄寨始于唐朝，兴于明清，晚清时期几乎遍及各村镇，据不完全统计总量超过2000座。全县现存较好的庄寨共152座，其中占地面积1000平方米以上的有98座，体量之大全国罕见。

　　目前，5座永泰庄寨跻身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8座列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其中，同安镇爱荆庄荣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2018年亚太地区文化遗产保护优秀奖。

　　历史溯源

　　中国“家文化”的珍存范本

　　讲述人：永泰县政协副主席、县村保办主任张培奋

　　早在距今1000多年前的唐代，庄寨在永泰天地间悄然萌芽，到了明清迅速发展壮大，历史上记载的总量超过2000座。一座座“庞然大物”既是传统乡绅文化弥足珍贵的载体，也承载着农耕社会家族聚落生存的记忆，凝聚成早期农业资本主义萌芽的缩影。

　　然而这并不是富庶之地大兴土木而创造出的一派民居，永泰庄寨的兴起伴随着战乱、匪患、抗争，以防御的姿态耸立在戴云山脉的青山间，并逐渐形成集防御、居住、美学等多种建筑功能、建筑元素为一体的宅院。

　　内为庄、外为寨，文为庄、武为寨，父建庄、子建寨，自己叫庄、别人叫寨，这便是永泰庄寨的本质特点。

　　庄寨一般建于山岗、山坡台地上，寨前视野开阔，易守难攻。高大的寨墙厚达数米，下部用大块的鹅卵石、毛块石依据形状干砌而成，上部用生土夯筑土墙，整堵墙下厚上薄，既稳定又坚固，高达10余米的寨墙让整座庄寨固若金汤。

　　“倭寇不灭，军人大耻；抗战到底，还我河山”16个大字，如今依旧印刻在嵩口镇万安堡的壁垒上；白云乡北山寨西大门上，一个个弹孔和刀砍的痕迹清晰可辨，诉说着动荡的历史，也镌刻着庄寨人守护家国的铁血与柔情。

　　永泰庄寨在建筑设计方面也有自己的诗意和美学，暗藏着独特的建筑密码。在庄寨的内部设计中，多以本地特有的“清水雕”装饰，不施油彩，保留着原木天然的纹理。随处可见的槅扇门、槛窗都被工匠们细心雕画，有着祥瑞、富贵、太平等美好寓意。

　　在这用心构建的传世居所中，“家文化”落地生根。大部分庄寨是整个家族、宗族凝心聚力的成果，这种文化融于每座庄寨的壁垒、天井、灯梁、楹联等各个角落之中，同时也将良好的祖德家风代代相传。同安镇爱荆庄，便是把家主对妻子李氏的激赏与尊重，大大方方写在庄寨正门之上，以“爱荆”之名倡导尊重女性，俨然成为中国古代村落“女绅文化”的载体之一。

　　同时，永泰庄寨都是由经济实力雄厚的家族所建，这些家族的先祖几乎都是外来移民，庄寨的建设见证了他们从无到有的财富积累过程，也记录了当地农业资本主义萌芽的成长过程。其中所累积的先进管理经验和科学管理制度，至今仍有研究和参考价值。

　　永泰作为典型的山区社会，经济发展与平原地区有着截然不同的特征，宗族体系也在山区开发中扮演着无法取代的作用。清代永泰山区商品经济比较发达，依托大樟溪水运便利，农产品、手工业品、木材、茶叶等贩卖到沿海城市，甚至远销海外。特别是晚清时期，福州是我国“五口通商”的口岸之一，更刺激了永泰商品经济发展，由此积聚了庄寨建设和宗族发展所需的财富，庄寨的建成也成为宗族整合的重要标志。

　　漫长的历史长河中，永泰庄寨因连接起现世安稳和百年大计而拥有强大的庇护能力，获得世代子孙的眷恋，祖祖辈辈在岁月的更替中垒砌起精神城池。如今，永泰庄寨内外动荡的气息早已消散，但其间所蕴含的“家文化”却将中国的文明、政治、传统宗教、礼俗与文化生活融于一体，成为闽地乃至中国“家文化”的稀世范本，珍存百代。

　　保护传承

　　揭开神秘面纱 唤醒庄寨人气

　　福州有7000多年的历史文化积淀和2200多年的建城史，存有大量的历史建筑。作为福州古厝的重要组成部分，永泰庄寨的保护与发展，也得到省、市、县政府的高度重视，并一直稳步有序地开展工作，取得令人瞩目的成绩。

　　2015年，永泰县成立古村落古庄寨保护与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简称“县村保办”），计划每年拨款2000万元用于修复庄寨，并把庄寨保护工作列为重大办公事项。

　　县村保办成立后，快速梳理了全县的文保对象，发现现存较好的庄寨有152座，其中占地面积1000平方米以上且具有100年以上历史的庄寨98座，但破损严重、亟待修整。通过思想动员，村民的观念逐渐从“拆寨为荣”变为“护寨为荣”。

　　2016年，永泰庄寨文化遗产保护研讨会召开，文物、建筑、考古、世界遗产保护等领域的著名专家、学者实地考察了和城寨、中埔寨等10余座庄寨，并针对庄寨文化遗产保护传承问题开展研讨，明确了庄寨的遗产价值，为永泰庄寨的保护发展指明了方向和路径。

　　这些体量巨大、结构复杂的古民居，不仅修复难度大、费用高昂，还面临着复杂的产权问题。在此情况下，永泰发动38个主要庄寨成立保护与发展理事会，既团结族亲，又对接政府，双方同频共振，让群众参与庄寨保护工作，聚集民智，发挥民力、民资，并使之逐渐成为推动庄寨保护与发展的中坚力量。

　　在理事会的带动下，各宗族人以“不设计、不招标、不外请、不外买”为原则，让1元钱发挥了5倍作用。近几年，30多座重点庄寨基本做到不塌、不漏、不倒。

　　激活人气是“复活”庄寨的关键。2018年，乡村复兴论坛·永泰庄寨峰会主会场落脚白云乡竹头寨，来自美国、泰国以及国内16个省市的500多位嘉宾齐聚一堂，共襄乡村振兴盛举。峰会不仅揭开了永泰庄寨的神秘面纱，也为永泰带来最新最前沿的乡建资讯，充分对接民宿业主、高校等资源，助力乡村振兴。

　　白云乡北山寨成为永泰首家由庄寨改造的酒店，嵩口镇宁远庄变成古兵器博物馆，古庄寨保护法官工作室在白云乡竹头寨设立……永泰通过开放交流，逐步打响了永泰庄寨的文化品牌。

　　2019年9月，永泰入选首批国家全域旅游示范区。借此契机，永泰将古村落古庄寨活化工作融入全域旅游发展，率先开辟同安庄寨旅游线路，打造庄寨IP，对村庄进行准确定位。充分挖掘庄寨文化内涵，以家风、家礼为驱动，在同安镇洋尾村打造“家文化栖息地”。

　　省、市专家多次前往永泰调研，对永泰实施的庄寨保护开发措施表示认可。2018年，福州出台旅游三年行动计划，包含挖掘福州庄寨文化、推动庄寨保护与开发等内容，要求1年内完成永泰庄寨等历史建筑的专项保护规划编制工作，开发特色庄寨旅游产品。

　　同时，永泰将着力构建“一核一带五区”全域旅游空间格局，打造古镇生态文化、庄寨宗教文化、郊野休闲度假等五大旅游区。

　　文物保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历经5年的时光，永泰庄寨为全省文化遗产保护梳理出可借鉴、可复制、可推广的“永泰经验”。

　　专家点评

　　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首席专家鲍世行：

　　农村聚落是村民世世代代安身立命的地方，需要从整体的角度、宏观的层次进行思考和研究。永泰庄寨建筑因地制宜，充分结合地形，建筑材料就地取材，使用当地的石材和夯土，体现了节能和生态的特点，人工环境与自然环境完美结合，也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深入研究19世纪永泰农村社会难得的实例。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国务院参事室参事徐嵩龄：

　　永泰庄寨建筑群与一般传统村落，包括民族村寨不同。一般村寨所承载的主要是生活功能，而永泰庄寨的安全与生活功能兼具。永泰庄寨的防御功能主要体现在防匪，因而重在围墙，体现的是一种民防体系。它与土楼相比，不仅形制不同，并且规模更大、功能更丰富。据此进行的遗产研究，将会建立与迄今遗产研究有所区别、有所发展的新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