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编闽剧《幻戏图》首演 展现超越生死的人性之美

神秘难解的南宋名画《骷髅幻戏图》，蕴藏着怎样的故事？新编古装闽剧《幻戏图》以此为灵感，演绎出一段超越生死的感人故事，“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生”，虽变为骷髅之身，仍要温暖人间……

1日晚，海峡文化艺术中心歌剧厅座无虚席，闽剧《幻戏图》首演亮相第九届福建艺术节舞台。穿越800年时空，对话南宋名画，《幻戏图》深情演绎了永恒不变的人性之美。剧中主角陆偃与阿舞坦然面对生死之变，其间呈现的沧桑而温暖的人性之爱和纯真而永恒的情感力量，深深打动了现场观众。

尾声《傀儡幻舞》演绎全剧高潮。

一幅幻戏图

南宋名画引出深情故事

“一脉江流开画稿，一桨在握如秃毫”，《幻戏图》的故事从一幅南宋画卷徐徐展开，这幅名为《骷髅幻戏图》的名画如今收藏于故宫博物院。作者李嵩历任南宋光宗、宁宗、理宗三朝画院待诏，被时人尊称为“三朝老画师”。

这幅绘在绢面团扇上的图画，内容怪异，画中一傀儡艺人身着纱衣，骨骼分明，俨然一具骷髅。他手中操持丝线，摆弄一小骷髅为戏。其身后有一妇女席地盘腿而坐，正为怀中婴儿哺乳。元代画家黄公望经半生寻访，寻得并收藏此画。后与《骷髅幻戏图》装裱于同一册页中的，还有黄公望所作的小令《醉中天》：“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儿还将丝线抽，弄一个小样子把冤家逗……”

《骷髅幻戏图》独特另类的画面，吸引了许多学者进行阐释研究，但各方对其寓意解读不一，称得上中国画史之谜。福建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郭辉表示：“有人认为此画是当时市井傀儡戏的真实写照，有人则认为其中表现了佛道思想观念中的生死观。画面充满戏剧性的构思布局，将惊奇怪异与温馨日常融于一境之中，正因此，它使观者浮想联翩，也成为当代戏剧创作者的灵感来源。”

对于依据古画创作闽剧，郭辉表示肯定。“此画作的含义在后人的阐释中不断延伸，通过不同艺术形式的再创造，让优秀文化遗产焕发出新活力，这对传统文化的传承发展有着积极的意义。”他说。

“从看到这幅画的第一眼起，我就想为它写个戏，这个故事在我心里酝酿了很久。后来，徐春兰导演和福州闽剧院的杨东院长一起来找我，这个机缘促成了我完成这个剧本。”闽剧《幻戏图》编剧、江苏省戏剧文学创作院院长罗周说，“当我与他们面谈创作思路时，刚把故事大纲简单讲了一遍，徐导就感动得泪流满面！这在我创作过的100多个剧目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陆偃被马队撞翻即将身死的一幕。

象征死亡的骷髅却带来温暖和感动，何以成戏？这需要编剧为画作注入生动的情节。“想象800年前，真有这样一个艺人，他以骷髅之身，相伴家人，浪迹江湖。身后哺乳的女子，正是他的妻子，我觉得这是真的。”罗周说，《幻戏图》剧中，民间傀儡戏艺人陆偃和妻子阿舞一起肩挑行当、行走江湖，二人素来和睦。妻子刚有身孕，两人却因一次拌嘴，陆偃负气出走，未料返家途中遭官府马队冲撞，重伤而死。但肩负着对妻子的爱、对即将降生的孩子的抚养之责的陆偃“不忍死”，强以骷髅之身，跨越生死两界，相伴亲人左右，靠操演傀儡戏所得，抚养幼子成人……

对于《幻戏图》剧的灵魂主线，罗周说：“汤显祖曾说，‘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生’。亲情、爱情、责任、怜悯……足以超越生死，令有限的生命拥有无限的深度和广度。”在罗周笔下，陆偃正是那个肩负亲情、爱情与责任而超越了生死的人，这个和绝大多数普通人一样的民间艺人，面对命运掀动的残酷风暴，将爱与坚守超拔其上，演绎了人类最脆弱而又最坚韧的情感。

10月31日下午，在《幻戏图》正式首演的前一天，罗周应徐春兰导演之约，专程从江苏来到福州。“徐春兰导演告诉我，因为《幻戏图》这部戏，她的生命变得特别有价值。我觉得在这部剧的创作过程中，所有的主创和徐导一样，都怀抱着对艺术敬畏且热爱的心，共同前行。”罗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在我的戏剧创作生涯中，《幻戏图》是一部独一无二的作品，它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讴歌、呈现了永恒的情感力量，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观赏体验和情感满足。”

《幻戏图》展现夫妻深情。记者 林玉和 摄

一把辛酸泪

青年演员演绎人性之爱

优秀的剧本搭好了故事框架，专业的执导与演绎，则为整部戏注入血肉与灵魂。为了排演好《幻戏图》，福州闽剧院邀请国家一级导演、北京京剧院的资深导演徐春兰执导，两位实力派年轻演员杨帅和文焱分别担纲男女主角。杨帅曾凭《过崖记》中对杜元平一角的出色演绎，在今年4月荣膺第32届白玉兰戏剧奖新人主角奖榜首。

美玉须雕琢，精品靠打磨。11月1日晚首演之前，《幻戏图》已经历了长达4个月的高强度排练。演职人员不分节假日，每天从上午排练到晚上。正式演出前，剧团还到位于闽侯的福州艺术学校进行了联排。和每一次排演一样，联排时，徐春兰导演对演员的每一个动作、表情，都严格地“逐帧抠戏”，她不时喊停，不时上到舞台，纠正、指导演员的动作。徐春兰表示，《幻戏图》这部戏，导演和演员二度演绎的空间非常大，这对排戏排了几乎一辈子的她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挑战。

“《幻戏图》前期排演时，有好几场戏徐导看后不满意，为了呈现最好的效果，大家不惜推倒重来，重新构思，重新排演。”福州闽剧院院长杨东告诉记者。

最后在舞台上呈现出来的那些颇有张力的场景和打动人心的情节，让许多观众看得很过瘾。但对于台上的演员来说，都是一次次身心灵的洗礼。

“累，心累，沉浸在情绪中出不来。”刚结束演出的杨帅长出一口气。作为男主角陆偃的扮演者，他每次演完《幻戏图》，都会沉浸在戏中，很久出不来。

“整部戏下来，我感觉每时每刻都在情绪的峰值上，所以每次演出结束后都很压抑。”杨帅说，“情绪上去的时候要忍住眼泪，因为哭泣会让声带发紧，唱不了，非常辛苦。”

演员的这种情绪，也集中体现了全剧的主题——爱。不同于《过崖记》讲述人性的善恶美丑，《幻戏图》深刻表达了人性的爱。“陆偃是个温暖的人这虽是个悲剧，但我们不希望演得很悲切，而是想让大家感受人世间各种各样的爱，让大家体会到即使人世艰难，也有温暖和爱存在。”杨帅说。

陆偃的傀儡戏表演。

最后一场戏中，坚持以骷髅之身陪伴妻儿15年的陆偃，最终支撑不住，化为齑粉委身于地，告别了温暖的人间。“最后陆偃跟妻儿分别的场景中，陆偃的儿子跪着，看着‘天上’的陆偃，我在舞台边看着，那一幕最触动我的心。”杨帅说，15年的陪伴是陆偃的执念，也是最深沉的爱，他把自己的灵魂锁在躯体里，守护妻儿，直到孩子长大成人，他心中的执念终于放下，随风消散。

和杨帅搭戏的文焱来自福建省实验闽剧院，2003年出生的她，曾于今年5月在杭州举行的“好腔调·第二届新古典戏曲季”颁奖盛典上，凭借《情缘安泰河》中的冷霜婵一角获得全场唯一的最佳新人奖。

从相亲相爱到怀孕生子，再到抚养孩子成人，文焱在剧中饰演的阿舞，经历了从少女到主妇的成长过程，还历经夫君亡故的人生之变，这对她塑造这个角色提出了挑战。

“我之前没有演过年龄跨度这么大的角色，这次演绎的女主角阿舞，内心情感很丰富，不是家国情怀的那种大爱，而是很日常细微的，容易被忽略的情感，这就更需要更加细腻深入的表达。我就去观察身边夫妻在日常生活中相处的样子，他们表达情感的方式，然后代入角色，想着在剧中如何演绎。”文焱说。

这也是文焱第一次和杨帅搭档出演，双方经历了前期的磨合后，渐入佳境，在舞台上塑造了陆偃和阿舞这对相亲相爱的艺人夫妻形象，他们经历的悲欢聚散、世间冷暖，让不少观众感同身受，唏嘘不已。

闽剧《幻戏图》再现了宋代勾栏卖艺的场景。

一阕歌与舞

舞台创新元素吸引年轻观众

“只要纤纤一线，牵于有情之手，便白骨嶙峋也温柔，便齑粉散尽也温柔……”随着主题曲《骷髅幻戏》的歌声响起，演出的最后一幕《化尘》中，独着红纱的陆偃和其他身着白纱的演员一起翩然起舞，在悠扬动人的歌声中，复原了剧中陆偃的一生行迹，最后陆偃在众人的托举中飘然飞升、离去……

“最后一幕的歌与舞带给观众耳目一新的感觉，让观众沉浸在剧情中，又升华了全剧的主题。”杨东表示，这是导演徐春兰的精心设计，也是《幻戏图》的创新演绎。《骷髅幻戏》主题曲由编剧罗周作词，国家一级作曲家王啸冰作曲，主演杨帅用福州话倾情演唱。这一既有流行音乐元素又有闽剧腔调的全新演绎，一下子俘获了不少年轻观众的心。

“最后歌声响起，白纱舞起，这一幕太感人了。听着歌曲，看着舞蹈，回味整部剧的情节，一下触发了我的泪点。”和朋友从长乐来观戏的戏迷李女士表示。

和着歌声翩然而起的白纱舞，由北京舞蹈学院教授史博编排。他告诉记者，这段时长近5分钟的舞蹈，他们从8月开始排练，和徐春兰导演经过多番交流沟通，前后编排了三个版本。“前期编舞的时候，我们专程去泉州看木偶戏，从灵动的表演形式中得到不少启发，运用到舞蹈动作设计中。”史博说，“考虑到他们是闽剧演员，不是专业舞蹈演员，所以编排的时候，我专门给这些演员进行了舞蹈基本功训练。”

史博之前给不少昆曲、越剧剧目设计过烘托主题的舞蹈，但对于闽剧还是第一次。他说：“舞蹈的编排思路是围绕整部剧的情节展开，着重演绎对生的渴望、对爱的坚持，力求在风格上与整部戏浑然一体。相信这段舞蹈对闽剧观众来说，应该是很具灵性的一种创新。”

除了柔美的动作、悠扬的唱腔，《幻戏图》剧中人物鲜艳亮丽的服饰，也是一大亮点。为《幻戏图》提供服装设计的，是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服装造型设计总监蓝玲。“陆偃是民间艺人，剧中前半部分，他的服装有红有绿，颜色鲜亮，比较夺人眼球。后期他以骷髅造型出现后，服装色彩就基本上是灰调子了。”福州闽剧院服装设计师陈黔说，“蓝玲老师根据人物角色，设计了不同的服装造型，舞台效果很好。她还根据剧中横跨宋、元两个朝代的情节设定，为剧中人物如李嵩、黄公望等设计符合他们所处朝代的服装造型。”

“《幻戏图》的表演理念很新、很现代，因为我们希望能有传统戏曲之外的表达形式，为观众特别是年轻观众提供新的观赏角度。”导演徐春兰说，“我希望闽剧能在传承的基础上再创新、再发展，带领观众走向新的审美视野，也让闽剧这一剧种不局限于福建、福州，走向更广阔的艺术舞台。”

“新编闽剧《幻戏图》，是我们发挥文化赋能作用，实现传统戏曲艺术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实例。它既有深厚的历史积淀，又有现代表达，既生动演绎戏曲之美，又与人类情感相融通，与时代审美相契合。”市文旅局相关负责人表示，“闽剧有着400多年历史，是闽都文化的艺术瑰宝。我们将继续推进闽剧精品创作，坚持守正创新，让传统闽剧艺术展现时代新声和闽都文化魅力。”

（记者 林玉和 图片除署名外由记者张旭阳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