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永泰看福建的“布达拉宫” 三庄寨书写三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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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贻堂前长长的石阶通向溪边。
作为南方民居防御建筑的奇葩,永泰庄寨是农耕社会家族聚落生存的记忆,也是传统乡绅文化弥足珍贵的载体。
在永泰,有为数不少相邻坐落的庄寨,其实源出同一家族。寨堡的兴建、绵延、衰败,都与家族命运相关。每个庄寨的故事虽都能独立成章,但彼此之间又由亲情血缘相互勾连。品读它们,就如同品读一部在漫长岁月中写就的家族小说。
本期《寨·见》,将带你走进位于永泰高山之中的谷贻堂、绍安庄和积善堂,让我们一起翻开青山中的岁月之书。
谷贻堂——富得真正“流油”
1860年,是清咸丰十年。在这一年,举世瞩目的圆明园被毁,中国加速地沦为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但在东南一隅,重山之中,黄氏家族运转的齿轮此时并未受到影响。霞拔乡的黄孟钢,尊崇程朱理学,笃信风水命理。在东洋及同安等地坐拥大量良田的他,在锦安村选中一块厝地,同年开建谷贻堂。
这座大宅土木结构,筑在半山。正座七开间,两边双过水,双间横厝,下有书院、下座回照。至今,谷贻堂的主体建筑仍基本保存完好,占地面积1727平方米,建筑面积2650平方米。后来,乡里人也称它为长万(自然村村名)旧厝。
长万旧厝坐落地风景秀美,青瓦卷檐掩映绿树丛中。初春自溪边往高处眺望这座大宅,悠长石径自溪边逶迤而上,屋厝的背景是青山如黛,前景是李花如烟似雾,情景宛如一幅水墨山水画。
但谷贻堂最富传奇之处在于它的风水传说。永泰庄寨有一大特点就是对建筑风水的极致讲究。其风水坐落,风水环境的营造,以及构造细节中,风水补救措施都运用到了极致。专家认为,中国两大民建风水流派是赣派和闽派,而永泰可以作为闽派风水考究的中心。
谷贻堂看来恰是赣、闽两个风水流派的结合产物。据传,当年黄孟钢认识了一名常在嵩口(明清时期永泰的重要渡口和集市所在地)行走的江西赣州地理先生,“花了大本钱”,学得“赣州真风水术”。而他自己起的屋厝,全由自己择址,自己布置风水构造。
话说谷贻堂所在的厝地,在黄孟钢看来,虽然水绕山环是块吉穴,但门前陡立,深十多丈。他忧心“溪水不上堂,财气不旺。”于是,在他布局下谷贻堂与正门中开的普通四合院式民居迥然不同:正门并不与大厅相对,而是朝向西北,门外砌条183级石阶,通向溪边,寓意引水入宅。厝内与厅相对是一横屋围墙(回照),厅两边书院廊架木梯,廊边镶木板,为水车拖箱状。下第二埕高约丈余,中无台阶,但两旁却架有木梯。黄孟钢意在将屋宇化成水车,木梯化成水车轮。人从木梯上行走,咚咚作响似水车车轮转动,抽水不止,财源不竭。
谷贻堂确实没有辜负主人一番“风水”的用心。黄家的富庶四乡皆知。老人言,孟钢每年田租能收四千担稻谷,家中囤的山茶油能装满二三十个油楻(木制容器)。有俚语说“上和(长万附近的村落)出水流,到此变成油”。还有人说黄家的茶油多得可以用来带动水车臼米,正如那句形容——富得流油。
在清末,“富得流油”对于一户人家是怎样一种体验?在谷贻堂延续多年的建造中,大厅厅屏墙壁,枋木窗格,无不镶嵌精美的花草木雕;屋脊、女儿墙,无处不是泥塑彩绘,人物栩然。据说,这样精工细造延续多年,直到工匠雕无可雕,绘无可绘,方才停工。
风水对一座寨堡的影响其实无法考证,但其主人推崇的哲理和信念却毫无疑问会鞭策和激励子孙。黄孟钢虽是发家于农田和乡村生意,但他十分重视教育,培养出的四个儿子都是秀才,其中一个儿子尤其聪慧过人,13岁就会记账管家,能将算盘顶在头上“盲打”。这个儿子后来建起了积善堂,这是后话。
谷贻堂的大门别具匠心,木栅栏构成的大门,推开两扇门,左右各是一个“才(财)”字,合上门则成为一个“本”字,意寓“开门迎财,关门见本”。谷贻堂后人表示,这是老祖宗叫子孙要记得:本分做人,生财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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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贻堂内景。
绍安庄:“福建的布达拉宫”
距离谷贻堂不远的东洋周坑村,黄孟钢为长子黄学书另择了一块“风水宝地”。黄学书耗时十数年,建起了绍安庄。绍安庄占地面积3000平方米,计有房间108间。是座比谷贻堂更大的庄寨。
“富二代”起厝,人们必定认为绍安庄建得轻而易举。但事实上,1890年绍安庄起建时,黄学书已然五十岁,届知天命之年。而父亲对这个长子,似乎寄望更大,要求严苛。虽有资助,可建寨的资金还是相当拮据。还有传说绍安庄在建时因为钱银不足,一度要停工。愁困的黄学书指天发愿,绍安庄顺利建成时,他与子孙一定要铭记这段艰苦日子。因此,至今绍安庄内有一个自家的特殊传统,那就是在大年初一、十五,厝内各房都煮食地瓜米,以此忆苦思甜,提醒各人不能铺张度日。
绍安庄断断续续建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完工,仅高5米的墙基就前后垒砌了十年。如果建筑有“性格”,那绍安庄就是那位人到中年的主人稳重、周全性格的投射。它根基深厚、体积庞大,整体风格简朴端庄。比起谷贻庄无处不是的雕梁画栋,绍安庄几乎可以算“素颜”。
但绍安庄注重建筑的功能性。庄内东南及西北角各建有一座三层高的碉楼,各司其职,分别瞭望庄寨外围两个方向。碉楼是四坡攒尖的屋顶,屋顶下有圆木檩条平铺,其上覆土,最厚处土层厚达一米有余,土上再盖瓦。如今进庄参观的客人,大多不明白这土层的玄机。费心费力把土叠在屋顶上是为何用?其实,这是碉楼在对应火攻,或应对火患时的“消防设施”,土可以用来灭火,或者用来隔火。
绍安庄的周全、自成体系还另有例证。平时,绍安庄的日常取水处在庄外。而在东南一侧的碉楼中,在地下一层另挖有一口月牙似的水井,以确保寨堡遭土匪围攻时寨内众人仍有水源可用。
由于依山而建,绍安庄还拥有了一个小小的建筑奇观:它前后三进,最高处与最低处落差竟达16.5米。这不仅迥异于建筑在平原上的北方民居,在现有保存完好的南方古民居中,尚未发现落差高度有出其右者。由于三进落差大,绍安庄内光线明亮,从庄门外眺,视野良好。建筑整体也因阶梯式错落,显得颇有布达拉宫式的风情。
建造绍安庄的黄学书,显然最终也拥有了一个幸福人生。庄内厅堂至今悬挂一块牌匾,上书“极婺联辉”。这是当时祝寿的常用贺辞,但只有夫妻双方均健康长寿方能被如此祝颂。送匾人的身份也显示黄学书交游甚阔,题写这块匾的秦绶章,是当时清朝二品大员,“钦命兵部左侍郎福建学政”。而黄学书的子孙也多有俊秀,一座寨堡中走出了许多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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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善堂呈八角形。
积善堂:鸦片阴影下落尽繁华
1905年,在兄长的寨堡(绍安庄)完工数年之后,黄氏家族又一位“富二代”决心开枝散叶,独立门户。前文曾提到,谷贻堂的建造者黄孟钢四子当中,有一儿子自小聪慧,天资过人。父亲给他取名黄学猷,“猷”有谋略之意。这个孩子在成长中果然显示出非同一般的记数和经营能力。相传他13岁就开始替父亲记账管家,“十八杆算盘顶在头上打得啪啪响”。如今,庄中人仍保留有黄学猷年少时记账的账本,条款明晰,书写利落漂亮。
黄学猷从父亲那分得千担地租,作为起厝的资金。积善堂的坐落地当然也由黄孟钢亲自挑选。积善堂也在锦安村长万自然村,而从选址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个儿子的爱宠和倚重之心,因为积善堂建得离谷贻堂极近,两庄之间步行一刻钟即可到达。
被称为长万新厝的积善堂,占地1610平方米,建筑面积3117平方米,也是一所庞然大宅。整体建筑呈少有的八角形,其中多有风水讲究。建造者希望以此寓意造型,希望子孙世世代代开基立业,万事亨通,荣华富贵。
寨墙基础取巨石垒砌,前高约7米,后高约2.5米,两旁高约1.5米,上筑土墙,土墙上开有防匪枪眼。寨墙盆大石头是从厝前锦安溪里一块块抬上来的。据称,为了建筑积善堂的墙基,当时上下游5公里的石头都被抬尽。单是给从四邻乡村雇来捡取基础垫腹小碎石的女人的工钱,最多时一天就要发掉九只米莱(盛装器具)的稻米。
积善堂的木雕繁复精美,据说一班木雕工匠在此整整雕刻三年。它充分体现了永泰当时木雕工艺的精湛水准。镂雕云纹或牡丹花卉的大厅梁架,浮雕松梅吉祥图案的前廊卷棚压条……厝内甚至有对木雕的灯笼,灯笼下缀的流苏也是木雕而成,绘以彩色,线条精细灵动若在飘拂。
年少当家的黄学猷,心气颇高。从积善堂的大厅结构可见一斑。厅中架有显赫醒目的“四梁扛井”,这个不一般的梁框结构,常人认为必须是官宦大户才可拥有。作为只有秀才身份的黄学猷,在那个年代,难免有“僭越”之嫌。这或许也可以理解为黄学猷有轻蔑阶层身份的任性潇洒。
但这个天资过人的黄学猷最终没有逃过历史车轮的辗压。生活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富家子黄学猷染上了鸦片瘾,未经几时,就将他那份祖业败尽。积善堂的后期装饰无力为继,天井、屋顶都没有完整装修。书院的门扇窗棂尽管已经做好,却最终没有装上。
八角形制的积善堂曾被寄望能造福子孙世代、荣华富贵。堂上曾有厅屏镂刻《朱子家训》: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
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
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流连……
光阴有如长河,百年不过一瞬。积善堂这一部岁月之书,半部繁花似锦,半部落叶凋零,如今读来令人唏嘘。
(福州晚报记者 翁宇民/文 永泰县村保办/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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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的“布达拉宫”邵安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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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安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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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善堂“四梁扛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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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善堂门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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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善堂正厅的家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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