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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金汤境•温泉小学

发布时间:2017-05-12 12:03:52  来源:福州新闻网  作者:唐希

  1958年,母亲调离中共福州市委党校到温泉小学报到。每天徒步上班大约5公里路,对于一个患先天心脏病、体重只有40多公斤的中年妇女来讲,实在是太艰难了。从市中心到城乡交接部,从民国式红砖教学大楼到乡村古庙学堂,从面对工农兵干部学员到面向乡村学童,这变化太大了。

  幸好,母亲20岁前后正逢日军侵华战争,她曾只身流落闽北各地乡村以教书为业,以无数破庙旧祠为课堂,面授无尽的乡姑村童。这次调动工作对她来讲是乡村情感上的“回归”,给了她一种欣慰。

  从此,她每天一早拎着藤篮式的书箱从花园弄出发,穿过法海路、仙塔街、东大路、澳桥、温泉路抵达金汤境。每天站在古汤涧鎏金的藻井下,以无门无窗的戏台为教室,面对纯朴的温泉学子授业解惑。

  她深深地爱上了古庙里的温泉小学以及被温泉水氟锈了一口黑牙的孩子,心里常常默念的是: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为人民服务是无限的。在物质最匮乏的年代,她还与师生们一起“十边栽种”,在庙前涧后的池畔河旁种过小麦、高粱、豆荚和青菜。

  对于11岁的我来讲,母亲的这次工作变迁,使我这个城市孩子第一次感受到温泉水乡的概念。有时,我会从五一路的福师附小到温泉小学与母亲共用午餐。几乎每个周六的下午,我会在温泉小学里度过农耕劳作、温泉浴和娱乐的时光。以少年人的心灵亲历了温泉澡堂、温泉井、温泉庙宇、温泉从业人及其后代的生活点滴,给了我一个对温泉的亲情式认知的机会。这完全不同于一般孩子对温泉仅停留在洗浴上的感受。

  几十年过去了,当骨质疏松的身躯需要温泉呵护的时候,我又回到了金汤境。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而变迁都在意料之中。“汤涧中的温泉小学”成了我在这里的亲情通行证。

  在我的记忆中,金汤境是地名也是庙名。半个世纪前,那也是一条S形的小三合土路。小街右侧依次是店面、醒春居汤池店、菜园、民居、观音堂、温泉小学、鱼塘。

  鱼塘前的转弯口,北临鱼塘、南临河的是一座庙宇式建筑。这座民间又称为金汤境的汤涧庙宇就是当年的温泉小学,或者说当年的温泉小学便办学在汤涧里。有着方形石匾的汤涧大门开设在北面山墙上,门前是石条砌成的池边小道。

  从北大门进入庙宇,屏风之后是天井,即是温泉小学的操场。向左走,镏金藻井下是一座大戏台,围着精致的木雕花栏板,左右石柱上还刻着楹联。这里是学校最高级别六年级通透式最“豪华”的教室,几十张无油漆的简易杉木课桌椅朝向一面木架的黑板。我的母亲就在这无门无窗的敞开式教室里,在镏金的藻井下授课一年又一年,古老舞台的共鸣放大了并美化着她的声音。而教师们的办公室就设在北侧的酒廊上、原本富家人看戏的地方。

  大约是在1960年代中期,温泉小学改建并与永安街的东大幼儿园互换校园,21世纪初鸟枪换炮迁到温泉公园旁。“文革”之后,原东大幼儿园更名为温泉幼儿园,又与武警部队调整用地,围墙外的河道被填平成了今天的温泉支路,当年池塘边的田埂小道如今成了金泉路。

  作为庙宇的金汤境汤涧在原址上消失了,所幸一条小街与之同名,得以留存。留连在小街,耳边响起当年在温泉小学当教师的母亲教我唱的一支歌……

  我的<<话说福州温泉>>一书写作出版之时,我再一次到温泉路周边寻访。在深藏于金汤境小巷新村建筑群的角落里,经热心人指点找到了日常紧闭小门的“福龙泉堂”小庙宇。这是陈氏家族的小祠堂,仅四五平方米供奉着他们的先祖,说是从河南迁长乐,再从长乐迁福州。给我开门的陈氏依姆生于1948年,在温泉小学毕业,她不加思索地说出她六年级语文老师、我母亲的姓名。我说:在戏台顶上课。她笑了。好像是对上了口令的暗号。

  想当年,母亲在众多的澡堂中查询,刻意为我选择了金汤境小街上独具文人色彩的"醒春居"澡堂,让刚刚步出童年走向少年的我,独自像小男子汉一样亲近温泉,因为她心中明白,温泉对于一个福州人的文化生活、精神世界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正是这个选择,她在我心中播种下了温泉的种子,才在我迟暮的退休生活中结出一本叫着<<话说福州温泉>>的书。无意中传播着这份温馨的大众洗浴文化。

  这是一种偶然,这又是一种必然,这是命运的使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