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弓射日到江南，终夜喧呼敌胆寒。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

　　６９年前，当陈毅闻听挺进江南的粟裕，取得新四军抗日处女战——韦岗战斗的胜利后，诗兴大发，即兴作出这首著名的《韦岗初战》。

　　“打得干净、利落。好漂亮！”几十年的沧桑岁月，没有抹去９５岁的老红军陈茂辉，对那场伏击战的清晰记忆。

                                  陈茂辉近照（２００７年４月５日），新华社记者梅世雄摄

　　作为新四军军部巡视团成员，年轻的陈茂辉跟在著名军事家、开国大将粟裕身边，亲历了那场令江南日军震惊的炮火硝烟。

　　蒋介石专门给新四军军长叶挺发去贺电：“……袭击韦岗，斩获颇多，殊堪嘉尚……”

　　从此，由南方八省１４个游击区一万余名红军游击健儿改编而来的新四军，纵横驰骋于大江南北，浴血奋战在华中敌后抗日战场，在一次又一次战役战斗中，同日伪军展开了殊死搏斗。

　　战略侦察——粟司令挺进抗日真空地带苏南

　　１９３８年，全面抗战第二年，日军在正面战场步步进逼，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上海、杭州、南京、芜湖、徐州等中心城市，相继陷入敌手。

　　此时的江南，闻“日”色变。

　　远在延安的毛泽东及时给新四军军长叶挺发出指示电：“目前最有利于发展的地区还在江苏境内茅山。”

　　“那个时候，日军兵力严重不足，无法控制苏南农村地区，那是我们发展的最好地带。”南京军区政治部顾问陈茂辉老将军说。

　　就这样，为了打开苏南敌后的抗日局面，４００余人的新四军先遣支队成立了，３０岁的粟裕担任司令兼政委。

　　从南昌起义走来的一代名将粟裕，似乎与抗日先遣支队有缘。

　　四年前中央红军主力长征前夕，为调动“围剿”中央苏区的国民党军队，中央派出由红七军团组成的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粟裕就是这支部队的参谋长。

　　不过，那支６０００余人的队伍，在江西怀玉山遭遇惨败，粟裕不得不突围至浙南开展游击战争。

　　为了支持先遣支队工作，新四军第一支队司令员陈毅，把自己身边的得力干将张铚秀、王培臣、邹志成等人悉数“忍痛割爱”给粟裕。

　　“我们的任务是战略侦察。”一年前去世的南京军区原装甲兵副司令员邹志成，生前接受新华社记者采访时说。

　　当时，邹志成作为陈毅的警卫员，被派往先遣支队担任侦察排长。

　　“５月１２日天亮前，粟司令员命令我带着五名侦察员提前出发，摸清我们要经过的青大江，以及东门渡等处几十里敌伪地区的情况，并和友军联络。”９２岁的原昆明军区司令员张铚秀回忆。

　　通过日伪军的５、６道封锁线，赶到苏南南京江宁县的先遣支队发现，那里的人民，对抗战，有一种浓浓的悲观情绪。

　　“当地老百姓有半年多的时间没有看到中国军队的影子了。”邹志成生前说，那里有多如牛毛的“游击队”，但基本上都是一些流氓、地痞、土匪或者国民党逃兵组成的乌合之众，专门欺负老百姓，对日本人则是游而不击。

　　“大雨下个不停，我们全都给淋湿了。”粟裕派邹志成到一些村庄联系躲雨的地方，老百姓却避而不见。

　　“我们司令部住在以前曾担任过国民党政府财政部次长的叶文明先生家里。”张铚秀回忆，“有一天，叶先生对粟司令说，‘真要同日军交战，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国军几十万大军，还有飞机、大炮、坦克的支援，在上海、南京都遭到惨败，何况你们呢？’”

　　如何才能取得失去抗战信心的群众的信任？

　　“胜仗，只有打胜仗，才能鼓起民众早已失去的信心。”陈茂辉记得，粟裕在同他这些身边人员交换意见后，决心打一仗，挫挫日军的锐气。

　　韦岗伏击——打响新四军抗战第一枪

　　“粟司令对我们说，‘我们挺进江南，第一仗十分重要，一定要打个胜仗’。” 张铚秀回忆。

　　司令部侦察得知，日军当时正调兵遣将，向武汉进攻。从南京至镇江的公路上，日军的车队来往频繁。

　　“而这一带是丘陵地带，小山多，适合打伏击战。”陈茂辉说，“经过反复研究，粟司令决定在韦岗伏击日军的一个车队。”

　　地处江苏镇江西南三十里处的韦岗，与句容交界，群山峻岭，地形险要，两座一百多米高的山岗横卧南北。

　　“从镇江到句容，有一条狭长的公路从两山之间穿过，的确是打伏击的好战场。”粟裕对前二次侦察的结果都不是很满意，身材矮小的邹志成，自告奋勇，化妆成一名放学回家的中学生，来到敌人汽车必经的路上，摸清了情况。

　　“战斗的头天晚上，我和其它的一些指战员都很紧张，当然，也有点兴奋。”邹志成和一些战士都跑到粟裕和政治部主任钟期光那里，这个问“打汽车先打哪里呀”、那个问“我们不会讲日本话，向鬼子喊话怎么喊”。

　　１９３８年６月１７日。“天亮之前，粟司令就带领我们１００多人悄悄进入了伏击地点。”当时，连续下了好几天大雨，陈茂辉行走在泥泞不堪的山间小道上，摔了好几跤。

　　早上９点多钟，从镇江方向果然开来日军的５辆汽车，为首的还是一辆轿车。

　　车队一进入伏击区，粟裕便高喊一声：“打！”

　　新四军对日作战的第一枪，终于打响了。

　韦岗战斗示意图

　　“当第一辆汽车离我只有五十米远时，侦察连的机枪手一个点射，击毙了驾驶汽车的日本兵。”张铚秀回忆，后面的四辆汽车，一辆挨一辆停下，驾驶汽车的日本兵一个个被打死。

　　“鬼子被打得死的死，伤的伤。”邹志成生前回忆，“有的鬼子在泥地上挣扎打滚，几乎成了泥人。”

　　“这时有两个日本军官右手高举军刀，带领剩下的二十几个日本兵，嚎叫着向我们冲来，我们的伏兵从四面八方冲向敌人。” 张铚秀回忆。

　　“日本兵看到自己被包围，准备用刺刀拚杀。”张铚秀说，“我们则用刺刀长矛向敌兵捅去，还有的同志抓起烂泥巴往日本兵的面部和眼睛上乱丢，有的日本兵眼睛被烂泥巴击中，我们的战士就趁机缴了他们的枪。”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战斗，这股敌人全部被消灭，共计打死日军土井少佐、梅村大尉以下三十多人，缴获步枪十二支、手枪两支、军刀两把、望远镜两具、军旗一面、日钞近万元，烧毁日军汽车五辆。

　　难得的是，先遣支队没有一个伤亡。

　　“我亲手打死了那个日军少佐。”当时，战斗基本结束，邹志成等人正准备打扫战场，突然冲进来一辆日本汽车。

　　邹志成生前回忆，汽车里的敌人发现有新四军，打开车门，准备射击。他发现后，冲上前去，猛关车门，把鬼子手夹住，枪掉下来，他立即拨出勃克手枪，一枪就打死了敌人。

　　“没想到竟是一名少佐。”生前，邹志成对这一点曾感到十分骄傲。

　　战斗结束后，测绘参谋王培臣将打死的日军的长筒皮鞋套在自己脚上，又把日本军刀往肩上一扛。

　　“不习惯，还没有红军时期的草鞋舒服。”王培臣说，“不过，挺神气。”

　　威震江南——蒋介石发贺电，国民党中将“借”战利品

　　韦岗战斗虽然规模不大，但在已经沦陷了半年的苏南敌后，引起了异常惊人的震动。

　　“当时在苏南，没有人敢与鬼子作战。”邹志成生前回忆，这一战，立即使新四军的名声大噪，成为抗日战争中的经典战斗。

　　一时间，镇江、溧阳、句容等地群众，纷纷赶到先遣支队驻地，参观缴获的战利品。

　　就连曾经的敌人国民党集团，也不得不对新四军刮目相看。就在蒋介石发贺电的前夕，国民党第三战区第二游击区中将副总指挥兼江南行署主任冷欣，却派人来“借”战利品。

　　“有一天，国民党战区的一个游击司令部派来两个人。”张铚秀回忆，“他们向我们要日本步枪两支、手枪一支、军刀一把、望远镜一具、军大衣一件、军帽一顶、皮鞋一双等。甚至要以一挺机枪换一支日本步枪。”

　　张铚秀说：“粟司令员根本不同意交换，他对来人说：‘你们要，我们可以送给你们，只要第三战区长官司令部打个收条给我们’。”

　　“此人看我们新四军不好骗，就灰溜溜走了。” 张铚秀回忆。

　　“后来，我们问粟司令：‘人家出高价同我们交换，赚钱的生意你不做，还要白送给他们’。” 张铚秀说。

　　“粟司令员笑眯眯地对我们说：‘你们都是小傻瓜，如果按来人的意思做了，我们就上当了’。” 张铚秀回忆，“他说，国民党若得到这些日本武器装备，就可以拍出照片，到处吹牛皮，说这仗是他们打的。”

　　一般人都知道陈毅欣闻老战友粟裕打胜了韦岗战斗，曾题诗一首。其实，平时很少舞文弄墨的粟裕，也曾为这次战斗题诗——

　　“新编第四军，先遣出江南。韦岗斩土井，处女奏凯还。”

　　老百姓把韦岗战斗作了神奇的宣传，有的说新四军打死了八百、八千鬼子，指挥打仗的粟裕司令，是个双枪司令，一枪能打十个鬼子，还传说新四军马上要打南京、上海。

　　粟裕，这位建国后担任过人民解放军总参谋长、国防部副部长、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等职的一代名将，善于打别人不敢打的硬仗、恶仗。

　　整个八年抗战，新四军独立支撑起大江南北的半壁河山，毙伤日伪军近１４万余人，在敌、我、顽三角斗争中，建立了地跨苏、浙、皖、鄂、豫五省的八块华中敌后抗日根据地。（新华网专稿/梅世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