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踏着红色的足迹
生死相依,鲜血中挺立红色丰碑
毛毯,油布包,铜脸盆……长汀县博物馆,一组珍贵的国家级文物,勾连起一段悲怆往事。
文物的主人叫唐义贞,1929年与陆定一同志结为伉俪,长征前分娩在即,行动不便,留在了苏区。
她忍痛将3岁的女儿托付给中央苏区卫生材料厂的同事,在转移至长汀后产下一子,又不得不与儿子诀别。身边仅留的一条毛毯、一个铜脸盆和一个油布包,全都赠与收养儿子的那对夫妇,并用中文和俄文写下湖北武昌老家的地址。
“等革命胜利了,我们即来联系。如果我没有来,就说明我已不在人世了,但也要告诉孩子,我是为革命而死的。”
25岁的母亲最终为革命而死。被捕时,她把身上一份党的机密文件揉成团,强咽下去。
“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闽西红土地上,有“风展红旗如画”的豪迈,更有无数烈士鲜血浸染的殷红。
“保卫苏区有责任,禾口淮土比参军。禾口扩红一千个,淮土一千多两人……”1934年4月,福建省和闽赣省掀起了扩红热潮。到6月底,福建省参军人数达7160多名,闽赣省达1300多名。
9月,根据中央最新指示,征兵动员工作马不停蹄。至长征前夕的9月26日,宁化县又有200多人参加红军,长汀县再次超额完成计划,送到补充团的新战士多达1292人。闽西青壮年几乎全部上了前线。
大多数人再也没有回来。长汀县濯田镇,烈士的名单刻满了纪念馆整整一面墙。镇里同志在一旁介绍:在册烈士917名,几乎都在长征途中牺牲。
参加长征的近3万福建子弟兵,到达陕北时仅剩下2000余人。2014年10月31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古田会议旧址动情地说:“长征出发时,闽西子弟积极踊跃参加红军,红军队伍中有两万多闽西儿女。担任中央红军总后卫的红34师,6000多人主要是闽西子弟,湘江一战几乎全师牺牲。”
长汀县中复村红军后代钟鸣,家中6位烈士,其中3位倒在湘江边。每年,他都要跟村里的乡亲们一起赶往湘江战役纪念地,那里的石碑上,镌刻着他们家人的名字。“更多的烈士最终没有留下姓名,他们同样不应该被忘记。”钟鸣说。
在中复村,钟根基是活着回来的极少数幸存者之一。长征前,钟根基等17位同村青年一同走向战场,临行前跪地起誓:谁活着回来,谁就要为各自父母尽孝!上世纪50年代,老红军回村,余生30多年,都在默默践诺。临终前,他嘱咐家人:“我死后,请让我把军功章全部带走,它们是我的兄弟们用生命换来的,我要把这些军功章还给他们。”
矢志不渝,让红色基因世代相传
长汀人钟宜龙是烈士后代,刚出生不久,他的父母就被反动民团杀害。此后,钟宜龙被抱养至松毛岭脚下的一户人家。6岁那年,他在后方见识过那场战斗的惨烈——山头一场大火,草丛燃尽,参与医疗救治的养母,常跟其他大人抬回一名名伤员,那一幕带来的震撼至今难忘。
钟宜龙噙着泪,与当地村民们遍寻山头,将一块块散落的遗骸捡回,集中安葬。墓碑高约2米,由于无从知晓英烈的名字,村民们只简单刻上了两个字——红军。
钟宜龙常常看着这两个字发呆、流泪。他们为红色信仰献身,死后连名字都未曾留下。钟宜龙决心做一名“打捞者”,打捞尘封历史,为英烈“正名”。
工作极其艰难。有的政府没有登记入档,有的烈士家庭全部遇难。他只得四处走访幸存的老红军战士,足迹覆盖了长汀县,又覆盖了周边县市。
每找到一个名字,他都会买上香烛,来到墓碑前,用一种简单的“仪式”告慰英烈的在天之灵。平日里,他也会上那儿转转,清除杂草,擦拭墓碑。从风华正茂到风烛残年,风雨无阻。九旬老人无法阻挡时间的流逝,但尽其所能不让那段光荣的历史堙没。
闽西红土地上,越来越多的纪念碑和纪念馆挺立,它们标注着这片土地的红色基因,代表着那些不能忘却的记忆。
长汀县南山镇长窠头村,退休后的钟宜龙拿出毕生积蓄,腾出祖屋,自费筹起红色展馆。展馆内,是他后半辈子苦心收集的红色历史。门口,一副对联赫然入目:“若要红旗飘万代,重在教育下一代。”
“那个烽火连天、硝烟弥漫的时代过去了,但我们不能忘却。守护他们,就是守住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历史,守住一个国家和民族血液里那股荡气回肠的信念。”钟宜龙说。
(转载自《人民日报》2019年6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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