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夜晚，陈阿姨穿梭在厦门的酒家、排档之间，卖着土鸡蛋。

　　厦门晚报讯　一桌人吃得正欢，她像个拎着行囊的旅行者，匆匆穿梭于各桌间的狭窄过道。眼角虽然有些松弛，眼光却如鹰隼般敏锐地四下搜寻，见到酒酣小憩者便往前探探，一对金耳环一晃:“鸡胎要不要?很补!”又冲对桌看过来的人一挑眉，右手把两个保温袋往上一提:“土鸡蛋要不要?正港!”

　　陈阿姨卖土鸡蛋26年了，她年近六旬，是“夜厦门”的传奇人物。有名资深食客说:我只要出去吃夜宵，十次有八九次都能见到她，她算得上是厦门夜宵市场变迁的“活历史”。一位烧烤摊主说:“你们可算找对人了，厦门的夜晚，她再清楚不过了。”

　　【体验】

　　老到“业务员”算账不含糊，大字却不识一个

　　初见陈阿姨是在湖明路口一家排档，记者正在吃饭。陈阿姨悄悄地走到桌边，用带浓重闽南口音的普通话低声问了句:“小妹，正港土鸡蛋、鸡胎，很有营养的，要不要?”一面介绍，一面与同桌的漳州人攀起了老乡。“本来3块一个，老乡价两块五。”见我们不买，她悻悻地离开了，临走前向每人递了张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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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名片上的地址，记者找到陈阿姨家。她剥开一只熟鸡蛋，向记者“科普”土鸡蛋辨认常识:“真的土鸡蛋壳比较厚，外面包的那层蛋膜也会厚一些。”她指着一边的儿子，开始介绍她家土鸡蛋的功效:“补钙又美容，我儿子从小吃，你看他多壮实。儿媳怀孕四个月了，现在也是每天吃，养得可好了，这样对宝宝健康也好。”得知记者要买，她又忙着促销起来:“凑足一百块，我给你四十个。”

　　这个老到的“业务员”，大字不识一个，甚至连儿子的电话号码都念不来，可算起账来却丝毫不含糊。

　　蛋蒸破了自己吃，家常菜中必有蛋

　　傍晚6点左右，陈阿姨从睡梦中醒来——不是清晨，而是黄昏。第一件事便是将今天要卖的几十个鸡蛋摞上蒸笼。桌上已经备好了一桌晚餐，稀饭简单却适口，出自丈夫之手。当然，鸡蛋是必不可少的，四道菜中有两样蛋，蒸鸡蛋、木耳炒蛋。陈阿姨说，“这些都是蒸鸡蛋时破的，我们就自己吃了，不浪费，都很好料哦。”

　　约40分钟后，鸡蛋、鸡胎都已蒸熟，陈阿姨小心翼翼地装进3个保温盒，每盒可以装下30个鸡蛋。两盒鸡蛋、一盒鸡胎，扎紧，掂掂分量。加上她的零钱包，双手都拎着，倒挺平衡。临行前，她不忘拿起梳子，对镜将额前的几绺乱发向后梳得服服帖帖的。她将沉甸甸的保温盒轻轻放进电动车篓，跨上，坐稳，不紧不慢地出发了。

　　提起路名一脸茫然，心里却像铺了张地图

　　记者借了辆电动车，跟随陈阿姨卖了回鸡蛋。陈阿姨一身黑色行头，黑棉袄、黑裤子、黑皮鞋，天气不算太冷，她却不忘带上一双露指旧手套。“晚上骑车风大，手冻得发麻，蛋就没法拎了”。她不敢骑太快，为了蛋的安全，也为了自己的安全。

　　陈阿姨虽不“认路”，却“识途”，除了中山路等几条大路，提起路名来她一脸茫然，可心里竟像铺了张地图，骑着车一溜烟便穿过几条街，到达目的地。“这条叫什么路，我们这是去哪里?”记者问。“我都不懂啦，天天走就熟了。前面有家火锅店，每天客人很多，去瞧瞧。”她说。

　　没诚意的食客，绝不再问第二次

　　在槟榔菜市场附近的这家火锅店，陈阿姨忙活开了。

　　一男子冲着身边的小男孩说:“吃个土鸡蛋吧。”男孩点点头:“好吧。那鸡胎是什么呢?好吃吗?”男子忙哄道:“鸡胎小孩子不能吃，会变笨的。来来来，大家都吃点解解酒。”男子又为全桌客人每人叫了一个，一共10个。今天开张了。

　　沿着凤屿路兜了一圈，问者多买者少。对于没有诚意买的食客，陈阿姨问过一次便毫不犹豫地离去。又折返一圈，这才将两盒鸡蛋卖完，鸡胎卖掉不到10个。

　　陈阿姨说，鸡胎生意不好做，远没鸡蛋好卖。“厦门人敢吃这个的太少了，我老家龙海那边可流行了”。她说，鸡胎最好吃的做法还是蒸，现在很多卖盐焗鸡胎的，其实不如蒸的好吃，因为水分流失了。

　　一晚往返三四趟，湖明路必“扫”

　　接下来是“中场休息”。陈阿姨回到家中，窝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煮鸡蛋的事便交给了儿子。吃了几口粥，小憩片刻，她又重新踏上征程。

　　这一趟，她走得远一些，但无论上哪儿，湖明路总是必经之地，要先扫过一遍。这次，陈阿姨沿着湖滨南路穿过湖滨中路，由文园路行至中山路一带。回到当年的“老战场”，她显得轻车熟路。

　　又往返两三趟，已是凌晨5点，陈阿姨踏上回家的路。今天生意不好，一共才卖出三盒。回到家，热热锅里的清粥小菜，随便吃上几口，属于她的“夜”终于来临。

　　【态度】

　　“做的是‘乞丐生意’，我不想做广告”

　　陈阿姨的丈夫听说记者采访，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们只是做点乞丐生意，跟乞丐一样整天窜来窜去的，要采访去采访做大生意的吧。”

　　陈阿姨卖土鸡蛋有个特点，从不招摇，只是默默走到桌边，轻声问上一句。食客若要买，便从保温盒里取出蛋;不买，则转身离开，绝不纠缠。

　　“那些做夜宵的老板和服务员，好多都认识我。”她说，经常有年轻服务员拿出手机给她拍照，说要发到网上去。虽然不明白啥叫发到网上，但她都坚决摇头:“我不想做广告!”

　　“年纪大了不想干了，能帮我介绍份工作吗”

　　陈阿姨的儿子甘先生说，母亲每天晚上拎着几大盒鸡蛋出门，夜风侵袭，胳膊经常酸麻。一有空，便让他帮着揉揉胳膊捏捏肩。去年一个台风天，天下着雨，路上湿滑，母亲依旧半夜出门，电动车一打滑，将她重重摔下。这一摔，虽然没有骨折，可后来只要一碰上阴雨天，她的胳膊便隐隐作痛。这次跌倒给她留下了阴影，从此，天气不好她便躲在家里不愿出门了。

　　“现在年纪大了，我真不想再干这个了。”陈阿姨多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记者说，“你能帮我介绍份工作吗?”